('“你,你才添乱呢……”
“明日里的虾饺与汤包没有了。”
“……我,我瞎说的……你别当真嘛……”
“呵……”
晚风习习,星辰细闪,一轮皎月朦胧洒下薄雾,映衬出一地的凝霜白雪,托出一阵又一阵清脆的知了脆响,干净的青石板地上,两道紧紧依偎在一处的身影被渐渐拉长,直至幻作虚影,消失于房廊处。
四月初三,大吉,宜嫁娶。
冗长的接喜队伍自顾府浩浩荡荡而来,苏娇身上穿着新制的粉襦色流仙裙,手里捏着一块栗子糕,正趴在烟云阁的栏杆处往外头张望,没有宽大树荫遮蔽,日头渐大,照的她整张小脸都是红彤彤的,白细额角上也浸出了细密的汗珠子。
那唢呐锣鼓,声声渐近,顾兆坤穿着一身大红喜服,骑着高头大马,一脸喜色的停在庆国公府门口。
“大姐……大姐夫来了……”提着裙摆转身走进内室之中,苏娇一脸兴奋的道。
苏烟正坐在梳妆台前抹着口脂,听到苏娇的话,双眸不禁微敛,开过脸,上过了细粉的白嫩面颊之上显出两抹明显的红晕。
“五妹妹……我们姐妹之中,只有你嫁过人,你,你与我说些什么吧……”苏烟一改平日里的沉稳姿态,反手一把抓过苏娇纤细的手腕子,神情紧张道。
“这,也没什么好说的……”一听到苏烟的话,苏娇便不自觉的想起自己那时候的洞房花烛夜,便感觉自个儿的面颊一下也燥热了起来。
苏娇话落,内室之中静默片刻,苏烟紧握着苏娇的手,满脸都是紧张神色,那头顶的凤冠丁零当啷的细细碰撞,发出清脆的细响声。
看着这副模样的苏烟,苏娇那双水渍杏眸微转,最后定定的落到自己捏着那块栗子糕的手上,然后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得侧头对站在自己身后的秀珠道:“秀珠,给大姐从小厨房里头拿两个熟鸡蛋备着。”
听到苏娇的话,秀珠有一瞬间的迟疑,但是在苏娇叠叠的催促声下,还是提着裙摆出了内室。
秀珠走后,内室之中只余苏娇与苏烟两人,苏烟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苏娇一样又一样的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好几样东西堆到自己面前道:“大姐,三姐姐和六妹妹不在公府之中,不能与你来祝喜,你莫要介怀。”
听罢苏娇的话,苏烟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捻起苏娇堆到自己面前的一只绣工粗糙的荷包,将其系到自己的腰间绶带处道:“父亲在做什么,我很是清楚,如今圣上圣体渐衰,储位未定,朝中各方势力吃紧,一点风吹草动,便能将人逼入死角,我只盼着三妹妹与六妹妹各有归宿才好。”
苏娇怔怔的听完苏烟的这番话,站在原处没动弹,片刻之后才道:“大姐比我……想的透彻……”
“不是我想的透彻,而是五妹妹,不用与我一般想的透彻。”因为苏烟知道,那个人会好好的将苏娇护在身后,挡住所有的风雨,即使天崩地裂,也舍不得她受一点苦,所以此刻看着性子越发骄纵起来的苏娇,苏烟的心中是欣喜与羡慕的。
一边说着话,苏烟一边将从自己绶带上解下来的荷包递与苏娇道:“这是我亲手做的荷包,与五妹妹的相比,虽然少了几分看头,但是却好歹多了精细。”
看到苏烟眼中的打趣神色,苏娇娇嗔一声道:“我,我的荷包虽然不好看,但是也是费了心的……”说罢,苏娇看着苏烟那一脸的笑意,有些羞赧的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荷包,双眸微红的系到自己腰间道:“大姐,你一定要好好的……莫要忘了娇儿……”
“不会的,我怎么会忘了你呢……”好笑的伸手抚了抚苏娇那张白嫩面颊,苏烟缓声道:“日后我的娇儿,定会成为那最尊贵的人。”
听到苏烟那如同呢喃一般的话语,苏娇呐呐的开口道:“大姐……”
“好了,你去帮我看看,轿子可进来了?”打断苏娇的话,苏烟用巾帕轻轻的抹了抹眼角,抬首与苏娇道。
“……好。”犹豫着应了一声,苏娇提着裙摆又出了内室。
外头闷热的紧,苏娇感觉自己只走了几步路,便已经又出了一身细汗,她扯了扯自己身上那件细薄的流仙裙,有些难受的甩了甩那圆袖。
木制栏杆上被日头照的火热,苏娇的指尖刚刚碰上去,便被烫的缩了回来。
“呼呼……”轻轻的朝着自己被烫到的指尖吹了一口气,苏娇半眯着双眸朝外看去,只见不远的角门处,顾兆坤身后跟着一众奴仆抬着喜轿,正往这处赶来,他身侧的媒婆笑盈盈的一路上也不知给多少丫鬟奴才塞了红包,惹得其余丫鬟奴才都一众围了上去讨要红包。
苏娇正看得兴起,却是不想突然瞄到烟云阁一侧廊下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隐隐可见一条白皙小腿自廊下露出,那细长蜿蜒的鲜红血迹顺着那条纤细小腿缓缓浸润在被日头照的滚烫的青石板砖上。
被那刺目的鲜红一惊,苏娇提着裙摆,直接便绕下了阁楼。
房廊处绕着树荫藤蔓,明显比外头凉爽不少,苏娇小心翼翼的提着裙摆走到那处廊下,微微弯腰往那钻在廊下栏杆长椅处的人看去。
首先印入苏娇眼帘的是一双眼睛,恐惧,害怕,无助,蕴着满满的泪水,滴滴答答的往下落,混着脸上的血痕,滚成血泪。
“你……”看着那女童布满血痕的小脸,苏娇有些惊吓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努力的弯下腰肢,放缓声音道:“没事的,你出来……”
那女童听到苏娇的话,不仅没有出来,反而更往廊下缩了几分,而因为女童那越发蜷缩起来的身子,那从她小腿处淌下来的鲜血也愈发浓稠起来,看样子是伤口更撕裂了几分。
看着那女童害怕的模样,苏娇虽然无奈,但是却又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将人哄骗出来,而当她垂首看到那渐渐凝聚在自己脚边汇成一小瘫的血水,苏娇更是担心这女童的安危。
“王妃,您在这处做什么啊?”秀珠的声音远远传来,苏娇寻声看去,只见秀珠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抓着一个竹篮子,风风火火的朝着自己小跑了过来。
“你看……”一把拦住秀珠差点跑过头的身子,苏娇皱着一张白嫩小脸,有些担忧的伸手指了指那缩在廊下满身血污的女童。
秀珠顺着苏娇的手指看去,吓得惊叫一声,然后突然将手里的竹篮子往地上一扔,直接便提着裙摆钻进了那栏杆长椅之下。
“秀珠?”看到秀珠的动作,苏娇焦急的伸手拽了拽秀珠因为弯腰钻廊而拖曳在地上的宽袖道:“你莫吓到她……”
苏娇话音刚落,只见秀珠已经小心翼翼的将那缩在廊下的女童给牵了出来。
而当那女童真正站在自己面前时,苏娇才知道那血原来不是从那女童的小腿处流下的,而是从她那未穿亵裤的双腿处流下的。
女童只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衣裳,勉强遮到大腿根,露出的肌肤上青青紫紫满满都是伤痕,有些红肿流脓,有些渗着血迹,皮肉外翻,甚至还能看到里头白色的森骨。
掩住自己的嘴,苏娇努力眨回自己眼中的热泪,看着秀珠伸手将自己身上的外衫脱下细细的替那女童掩好,又用宽袖小心翼翼的替那女童擦了擦脸,露出一张带血的惨白面容,然后半跪在地上搂住女童那纤瘦的身子抬首与苏娇道:“王妃,您不记得了吗?这女童便是那次庆国公府门口闹流民的时候您收留的那对姐弟啊……”
经秀珠一提醒,苏娇总算是想起来那时候的事情了,而那女童听到秀珠叫苏娇王妃,那双晦暗的眸子突然一下便瞪大了,直接便挣扎着出了秀珠的怀抱,然后半跪半爬的抱住苏娇的小腿道:“救,救……”
听着那女童发出不同于她这个年龄的沙哑嗓音,苏娇心中一紧,赶紧蹲下身子小心的将人搂进自己的怀里道:“怎么了,你要说什么……”
“救,走……走……”一手扯着苏娇的宽袖,那女童一手用力的朝身后的墙壁指着,说话的模样十分艰难,细看之下还能看到那殷红的舌头上满是细密的伤痕。
顺着那女童的手指方向看去,苏娇只看到一堵雪白素墙,她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轻柔的握住那女童红肿不堪的双手道:“你别急,慢慢说……”
可是那女童说不清楚话,又急又燥,一直跪在地上嘶哑的嚎叫,双眸之中渐渐显出一抹血色赤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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