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力气大,把江盈知按在石座上,不让她走,她便笑道:“我不走。”
双珠嫂子急急忙忙提了一篮干菜过来,瞧着深绿色,乍一看黑乎乎。
“别瞧这海芥菜不耐看,泡了热水放汤吃着可鲜,跟蛏干不是一个味,”双珠嫂子生怕江盈知嫌弃,连忙说。
江盈知哪里会嫌弃,刚背着光没瞧清,仔细瞧了这海芥菜可不就是裙带菜吗。
她忙说:“嫂子你这在哪采的?”
“你也认识,”有个婶子凑过来,“你们外海也有这?”
“上西滩岛那采的,我们这海前面不生海芥菜,”双珠嫂子叫旁边人扯住袋口,把晒到干瘪的裙带菜往里倒,抖抖篮子说,“你要是吃着好,就上我这来,我去采了给你。”
“外海管这叫裙带菜,掺点豆腐、蛤蜊和虾,吃着更鲜,”江盈知摸了摸那裙带菜,即使晒法不好,可品质真没得说。
她都已经能知道冷水泡发后,一小张绿油油的皮有多顺滑。
“嫂子你卖我些吧,”江盈知真想要,裙带菜加上豆腐、虾米就能成一锅鲜汤,只放些盐,其他料都不需要添太多。
只抓一小把,泡透煮开满满一大盆,在小摊上卖最实惠。
双珠嫂子刚承了卖蛏干的情,心里过意不去,“囫囵着捡捡晒晒的,你要买…”
她犹豫着说:“不要钱,拿些鱼丸啥的换吧。”
叫家里孩子也吃顿上。
江盈知自然答应,至于这一袋的裙带菜,双珠嫂子硬塞给了她。
其余围着的婶子,有个说:“我们没法子给这些,家里人口重,还可着吃饭。倒是你姑前头说有什么法子教教你,小满你跟着我们晒虾米吧。”
“也不晓得你会不会,来来来,到这来。”
把虾做成虾米是西塘关妇人都会的一门手艺,基本是娘传女,或是亲缘关系近的才会教。
并不像江盈知煮熟晾干那样简单。
她们把煮虾叫做烤,这个过程要放盐,煮到江白虾通体泛红,熟透了,再是晒。
双珠嫂子说:“这晒我们叫烤虾,日头把虾烤干了,还得翻扒翻扒接着晒。”
她递给江盈知一把虾米,橙红色的肉,虾的身体弯曲,没有外皮,很小一颗,咬在嘴里有些咸,却也很有虾味。
这几个面相亲切的女人,还很热心告诉江盈知怎么给虾去壳,用手剥太慢了。
都是晒到虾壳渐渐脱离虾肉,然后装进麻袋里,扎好袋口在石板上甩。要不找根竹棒在麻袋上轮番敲打,壳很快被栲碎,崩开,再用簸箕筛筛就好了。
“来,小满你试试,”有人扔过来一根竹棒。
江盈知忙伸手接过,不敢用力地在麻袋上敲打。旁边婶子笑说:“这会儿真觉得,小满不是外来的姑娘,这不就像我们西塘关的小囡。”
此时江盈知绑着麻花辫,穿一身蓝色的栲衫和笼裤,挥着竹棒后又挑拣虾肉,可不就像渔家女的模样。
这半天里,江盈知跟她们打虾壳,拣虾肉,用簸箕筛碎屑,听她们念着海神庙哪座相最灵,哪座礁石上的海贝最多。
除了小梅和王三娘一家外,她头一次感觉被其他人接纳。
热热闹闹说了半天话,最后江盈知带走一包虾米,一袋裙带菜,走在海滩上人都是快活的。
到了竹屋,小梅在穿海螺,一串串穿好,挂在屋檐下,风一吹相互碰撞,她已经挂了一半。
海娃趴在凳子上,在叠花贝壳。
江盈知踩着木板上了屋,放下手里东西,小梅笑道:“闻到了虾味。”
“鼻子真灵,拿了点虾米回来,”江盈知绕过她,把虾米仔仔细细用油纸叠好,裙带菜也放好,免得潮了。
她进了屋,原先只有一张矮桌,和几把小凳,还有几间破竹板隔出来的屋子,到处空荡荡的,没有人气。
自打她来了以后,慢慢地填塞了许多东西。
捡了堆外头的蓑衣,洗刷干净后挂在墙上,斗笠补一补挂上去。
要用的竹篓、鱼篓,在横梁上穿根绳挂上去,在靠墙摆了两条长凳,那些竹匾挨个叠放在上头。
鱼叉、长竹筒、渔网、脚箩这些家生全都放在墙角,大水桶里头套小水桶。
江盈知还和小梅一起洗了好些桶和罐子,没有放东西,生了一层灰还有霉气。
洗干净后,摆在最里头的屋子里,用这些天赚到的钱置办了些许粮食,那些桶便一一被粮食装满。
糙米最多,占的桶最大,面粉贵,江盈知只买了小半袋,塞进陶罐里,免得生虫。
番薯淀粉便宜,她买得多,另有米面,一包挂面,番薯面,一点黄豆,能发黄豆芽吃,一桶泡在水里的年糕。
除此之外便是江盈知用野蒜做的梅干菜,放在小竹箩里的姜蒜,赶海所得晒的蛏干、蛤蜊干、虾米、鱼片、烤鱼干,一罐罐蛏油和蟛蜞蟹酱。
浓浓的海味,也带了些许腥味,却叫江盈知满意极了。
她还和小梅去扯了布,留着不忙的时候做件衣裳,布店里有颜色不错的碎布头,两个人挑挑拣拣买了些,缝起来,挂在屋里。
没有门,便用碎花布来代替,虽然突兀,却叫小梅高兴,拉着布翻来覆去地看。
又买了把棕丝,叫王三娘依着江盈知的脚,晚些做双厚棕鞋。海边人家里总少不了一双,捉青蟹的时候穿着棕鞋,蟹钳也夹不进。
剩下的一两多,一两给了大木,把门口那艘小对船拿去修,船板烂了许多,全得换过,要十来天才能修好。
江盈知就这样渐渐融入了这里,把日子慢慢过起来。
她把虾米放好,拿了两条年糕出来,小梅在挂海螺,她笑着说:“晚上吃年糕好不好?”
海娃忙放下贝壳,立马跑过来说:“吃,我吃。”
说着口水便有些滴下来,他又小,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咸鱼干蒸番薯丝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自打江盈知来了后,他和小梅才渐渐长了些肉。
他知道烧饭要干活,便去边上堆着柴火的地方,抱了点木板,吭哧吭哧走过来。
还要给江盈知烧火,小梅看见啊了一声,“灰全糊衣裳上了,你个脏娃。”
江盈知切着年糕,笑说:“拍拍就是了,快帮我生个火。”
这顿饭到了日近黄昏时才吃上,江盈知做了蟹炒年糕,没有梭子蟹、青蟹,用蟛蜞小蟹来凑凑。
也炒得金黄,香喷喷,蟹味浓郁,年糕软弹。
小梅闷不吭声地吃着,好吃到她想哭。
此时山里的风吹来,挂着的海螺哗啦啦响,海娃嘴边沾着酱汁,他喊:“海螺唱歌。”
江盈知便轻轻哼着以前的渔鼓。
夕阳从海面消失,夜色渐渐平铺上去,海边人家睡了,而望海的海面,却有离家三月没回的春船,趁夜赶了回来。
带来外海的渔获,满船的丰收。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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