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哪怕是做给百姓看,他这个皇帝也要为清澜郡主讨回公道,以慰姜氏一族英魂。
何况,皇帝登基已然二十年,地位稳固,永安侯府存不存在,早已经无关紧要。
朝臣,有能力的朝臣,只要皇帝肯给机会,世家之中多的是能人冒出头来!
苏仲垣眼底幽光乍现,一股寒彻游走在骨缝间,冷的寸肤之间几要开裂。
他忙摆出臣子最低微的姿态,申述道:“……陛下!那是蓄意谋害!臣等冤枉!定是有人背后算计臣啊!”
然后他看到皇帝冷漠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身上。
“苏仲垣、苏方氏,谋害清澜郡主、侯府前世子,证据确凿,夺爵入狱!”指又往面如死色的苏氏一指,“秋后,由刑部监斩于菜市口,以儆效尤!”
苏仲垣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但是他的申述并没有让皇帝有所转圜,禁军也并不给他机会说完,捂了嘴,便把殿中所跪一行全部拖走了。
殿门大开。
即将西下的光影带着几分薄薄的晚霞红晕。
皇帝的神色在这样温柔的光线里似乎是松动的:“舅舅。”
沈祯颔首,恭敬而淡漠:“陛下有何吩咐。”
皇帝负手立于朱红门槛之内,宽大袍袖在风中轻轻晃动,银线盘起的团蝠纹幽幽闪着光芒,似要飞起来一般。
睇了眼似乎是鞋底在地面拖拽出的痕迹,皇帝的语调听不出喜怒:“若是朕不处置他们,舅舅打算怎么做。”
沈祯了然。
皇帝对他们的处决,原不过顺水人情罢了。
与其让人把这趟浑水搅的更混乱,还不如由他亲手斩断祸乱的根源。
或许,他以为这是莫大的恩典,以为这样便能将他对阿宁、对孩子的残忍慢慢勾去么?
他掀了掀嘴角,杀意毫不遮掩:“他们会有他们该去的地方。”
皇帝漆黑的眸底似乎有深深的疑惑,亦有对“情”一字的不屑:“值得么?为了已经离去的人。若是舅舅落了把柄,便是朕也救了不您了。”
沈祯望过去,时光的磋磨与怀念赋予那双眸子以别样的深邃,仿佛墨蓝无星月的夜色里一道细微的光,从遥远的地方,穿过曲折,无法抵挡的照进皇帝的心底:“值得的人,永远都不曾真正离去。”
默了须臾:“或许,在阿宁保不住的时候,我就该去了。”
一袭凉风,从殿外一树桂花树的枝丫间穿过,带落了桂子如雪花飞扬漫天,衔着花香与秋日的干燥气息缓缓扑面。
皇帝一张口,蓦然发现,他的声音也仿佛沾染了干涩的凉意:“看来,舅舅如今当真是恨透朕了。”
沈祯只是转首望着殿外的一树桂花。
云桑,喜欢桂花。
这一株,也是李韵为她栽下的。
细数来,已经三十三年了。
他和李韵第一次见到她,她正在桂树下练剑,裙踞旖旎成流霞姿态,那样轻妩而美丽。
如今花树在,人已非。
李韵与她,是否已经重逢?
只盼,他们这些人啊,来世远离帝王家,只做了普通的平安富贵人。
“陛下言重,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不敢有怨言。”
皇帝的神色似乎随着被风吹散的青烟,去到了遥远的某一处,眼底有了迷蒙之色:“我从未想过废弃阿宁,可太后绝食相逼,朕也是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
所以还是废弃了她!
剖腹杀子!
将她丢弃在冷宫!
任由沈缇和白凤仪折辱她,将她生生逼死!
这就是一个帝王、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无可奈何!
沈祯面上弥散着清孤之气,语调却平静而微澹:“是,您是皇帝,皇帝自然不会有错。即便是错,也是阿宁的错。可臣的阿宁,究竟有没有罪,太后清楚,皇后清楚,陛下也清楚。既然都清楚,何必做戏,说这些依然无法挽回的话。”
皇帝站在无人之巅久了,何曾被人以这样的姿态对待,眉心一拧:“岳父说话非要这样刻薄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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