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这里的人,脚步是不甘的,频频回首,却只能看着沉重嵌铜钉的枞木大门缓缓又合上,将深秋傍晚沁冽而清醒的凉意隔绝在外,也将生命的最后一丝光亮隔绝在交错的门扉间。
回旋风扑面而来,夹杂在其中的是一浪迫一浪难闻的几乎将人胸腔积压破裂的沉重气息,带着精神与肉体腐烂的气味。
那种气味,是华贵光鲜的人从未接触过的。
换做从前,高贵人必是要拿起织金盘银的绢子在鼻下挥一挥,嫌恶的说一句:下贱人待的地方。
如今,却是讽刺地一脚踩进了这样无数层腐肉积攒起的泥沼里了。
刑部郎官一把将案犯迟疑而倔强的脚步推向前:“快点,磨蹭什么!有本事从这里走出去,到时候你才有这个能耐杀了老子泄愤,现在给老子安分点。秋后处斩,且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够你在这里受点特殊关照!”
宁华看着七十多岁的刘妈妈仿佛失去魂魄的稻草人一样被郎官拖向前。
她的脚步却是缓慢而悠哉的,嘴角在橘红色的火光里慢慢挑起一抹妖异的笑纹:“夫人是不是很好奇小室里的东西什么时候进去的?”
牢里静若深海,却又嘈杂如地狱,沉闷而邈远。
每一个脚步声都仿佛踩踏在苏氏的神经上,而宁华的话如刀锋隔断了一根弦,坚韧的弦迸裂的力道打在脑仁里,痛的几欲晕厥:“是你!”
宁华轻轻一笑,肆意而张扬,“当然不止是我。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是不是很恨呢?”
苏氏听她竟如此堂而皇之的说出这样的话来,心口擂鼓般一突,回头,却见身后的郎官只是直直看着前方,仿佛未曾听见她在说话。
直到此刻方知,她们落入的圈套远比想象中的更加可怕!
她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你们、你们是一伙儿的!”
齐冕淡漠的一沉,一扬脸。
郎官用力推了苏氏一把,将她推向沉寂的女监处,而苏方氏和刘妈妈几人都被带向不同的方向。
苏氏被推的踉跄了一下,伸手扶住一旁监牢的粗木,紧紧巴住,指着齐冕几人惊叫起来:“算计皇亲国戚,你们都该死!太后是沈氏女,你敢得罪沈家人,一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放我出去!”
她试图冲出去,却被郎官揪住头发,破布一样甩向粗木。
苏氏即便出身登不上台面,却也不曾被这样狠狠掼在地上,摔了满身潮湿与狼狈,背脊的剧痛叫她团缩在地上:“放我出去,你们这些奸佞、不会有好下场的……”
齐冕嗤笑:“所以,你们的报应来了!”
宁华淡淡睇了她一眼,仿佛在看一件恶心人的玩意儿:“被软禁的这些年,原来真的会伤脑子。”
报应二字让苏氏一瑟缩,伏在牢狱青灰色的地面上,依然难以甘心:“你是谁!你们到底是谁!谁让你们来陷害我的!”
宁华抬手抚了抚简单挽起的发髻,自来低顺的眉眼里皆是锐利:“夫人知道我为什么叫宁华么?”
苏氏昏黄的眼底疑影重重:“你们是姜家的人!贱婢、你这个贱婢,到底和姜云桑是什么关系!不,不可能!姜云桑都死了三十几年了,你才几岁!”
橘色的火焰恍惚出了无数重叠的深色剪影,慢慢扭曲、扭曲,成了魑魅张牙舞爪的姿态,无声的叫嚣着。
宁华缓缓蹲下,一把掐住苏氏的脖子,将她半提了起来:“我的母亲,叫静月,主子赐姓,沈!夫人有印象了么?”
苏氏被扼住了呼吸,双手拼命去掰宁华的手,神色渐渐如冬日里的苦竹,来一阵风就能将她折断,只能艰难的挣扎:“放、开……”
宁华欣赏着她垂死的挣扎,就在她乱踢的双腿渐渐无力踢打的时候,一撒手。
闭合的呼吸得到缓冲,苏氏短促而用力的喘息,龇目欲裂地瞪着宁华,面孔上的纹路失去了脂粉与香膏的护持,深刻而丑陋:“沈灼华的陪嫁宫女!椒房殿的屠杀竟然没杀死那个贱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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