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儿没给他们尊重?男人三妻四妾,不很正常?你这全是歪理。”大舅舅脸上不快。
“您投资电影失败,舅妈变卖嫁妆支持您,您没脸返回星洲求援,她一个小脚太太上门来告知真相。如果她是一个男人,作为给您投资的投资人,给你拉来投资的人,您得给股份,您得把她当恩人供着吧?结果呢?您娶小了,把她的面子里子一并给扯了干净,她却还要顶着您正房太太的名头,饮下小舅妈的妾室茶。您这是给她尊重了吗?”
“她是我太太,我们是夫妻。”大舅舅从牙齿缝儿里挤出话来。
“她顶着您太太的名头,所以您可以为所欲为。我说了,如果她是男子,是给您投资的人,您现在的多少身家是在她手里?”余嘉鸿再看小舅母,“您给小舅妈这样明明是靠着自己的实力在男人的世界里闯出一片天地的女人尊重吗?银行里,电影公司里那么多能干的经理,他们是男的,您只把他们当成是下属,是伙伴,从来没想要拉进家里,让他们给您做小。而小舅妈再能干,在别人眼里,也就是狐假虎威,靠着给您吹枕头风才能在公司里人五人六。您当初知道小舅妈能干,将她当成一员女将,一个好的下属,我想小舅妈的日子应该过得比现在更好。”
大舅母在擦眼泪,小舅母也在擦眼泪。
“我妈不该把所有罪责都怪到小舅妈身上,毕竟您要是不想娶,她也进不来蔡家。”余嘉鸿说。
“我真是白疼你们娘几个了。”
“因为您疼我,我才敢直说,外头谁敢撸您的虎须?”余嘉鸿笑着说,“今日我妈发脾气,小舅妈受这番闲气,皆是您不顾别人的感受,为了您想要的全家和睦的表象,而弄出来的事。既然知道我妈不喜欢小舅妈,小舅妈来见我妈,必然会难堪,您又为何要带小舅妈过来?大舅妈和小舅妈都为了顺着您,委屈自己。您以为这是妻妾和睦,你自己看看,嘉莉和嘉萱跟几位表侄女谈得开心,两位表弟和几位表侄,明明是叔侄,看似客气,实则泾渭分明。我妈和表哥表姐从小一起长大,我这个外甥更是备受表哥表姐宠爱,自然跟他们亲近。我和两位表弟基本没有接触,就跟陌生人似的,表弟们在边上看我们高兴,这样的场面两个十多岁的孩子,有多难受?”
叶应澜发现余嘉鸿真是越说越起劲了,真的一点都不顾及他舅舅的面子,却又句句在理。
大舅舅看向两个小儿子,他知道外甥说的是真的,他叹气:“事已至此,我还能如何?”
“既然您已经娶了姨太太,也让老妻没脸了,您难道不能在外头给小舅妈另外安置一栋楼?至少让大舅妈眼不见心静。那样的话,今天这顿晚饭,我妈和大舅妈姑嫂情深,小舅妈和表弟们也不必应付您这些本就不熟,还嫌弃他们的亲戚。”余嘉鸿走到大表哥身边,“更何况,我出了个主意,大表哥接话,他已经有了思路,您作为父亲不该放手让他去做吗?我这个年纪,刚刚从美国回来,阿公已经让我管轮船公司了。您呢?”
“你怎么知道我让你小舅妈请周老板,就不让你大表哥管这事了?”大舅舅说道。
“管啊!但是人都是通过小舅妈安排的,您说周老板认为他在跟谁合作?小舅妈和大表哥的关系摆在那里,老板们心里就没个数?”余嘉鸿脸上带着浅笑,“大舅舅,我想问一句,这次您能全力支持大表哥,不要让小舅妈掺和这件事,放手让大表哥做吗?”
大太太吃了一块清蒸鱼,放下筷子:“大哥,嘉鸿他阿公都是让他独立负责船运公司,也让他堂弟嘉鹏去国内建厂。运亨已经三十好几了,我即便是在星洲也有耳闻说他是光绪帝,志大才疏。我却是不信的,我和运亨从小一起长大,他聪明好学,作为家中长子一切都想做到最好。”
原本在吃东西的大舅母低着头,眼里掉落在盘里,她拿出帕子连忙压住眼睛。
大表哥红着眼看大太太:“小姑姑。”
“你们都觉得我不把儿子当儿子,是吧?你们我认为我色令智昏了,是吧?”大舅舅站起来。
“大舅舅,在这件事情上,您像对大表哥小时候一样,疼爱他支持他,看看他能不能做好?”余嘉鸿说。
“好,那我就把话放在这里,你要什么支持我给什么?你哪怕要我半副身家,我就是卖了公司也给你。”大舅舅低头看大舅母,“就当是我还你当年为我变卖嫁妆之情。”
大舅母摇头:“都是一家人,这话是怎么说的?”
“只要是这件事做成了,银行归你们兄弟俩经营。”大舅舅说,“总之,先偿了你们妈当年的那一份情。这下满意了吗?”
“爸……”大表哥要出声。
余嘉鸿看着大表哥:“不管你和二表哥要不要银行,这是证明你自己的机会。”
大表哥不再说话。
第47章
大舅舅家这顿饭是勉强吃完了,一家子回到酒店,一进酒店大堂,余修礼就忍不住埋怨儿子:“那是你舅舅家的家事,你妈掺和是她跟你大舅母的感情,你去把你大舅舅得罪成这样做什么?”
“现在香港的局势您也看到了,首先建造厂房可以吸收部分劳动力,造了厂房有人开厂了也能吸收劳动力,这些都可以缓解当前香港的物资荒,另外也可以输送给国内。”余嘉鸿说,“我要在香港做生意,我自己不能来,我想拉大表哥一起做,不想让大舅舅进来做,大舅舅一进来,小舅母非要扯进来。我不是说小舅母不好,而是她和大表哥对立,她肯定要在这里扯后腿,这个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那你非得带你大表哥做?这个生意,咱们自己做。你大姑姑家表哥也到香港了,你也能带,实在不行派一个管事过来给你打理,不都行?”余修礼搞不懂儿子。
“我喜欢大表哥,我舍不得大表哥被人说志大才疏。我就想看大表哥让人刮目相看。”余嘉鸿回他爸。
上辈子,南洋筹赈总会设立在星洲,马来亚华人捐款最多,日军在马来亚屠杀华人,余家家破人亡。相对香港要好一些,日军占领香港之后,实行了很严格的管制,没有大规模屠杀。
那三年,蔡家关掉了报社和电影公司,银行也被日本人收走,日本人几次要大舅舅出来,搞以华治华,大舅舅不愿供日本人驱使,他称病不出,熬到日本人离开却是真的已经病入膏肓,最后留下遗嘱,把家产分配给四个儿子。
大表哥纵然是长子,但是他早就光绪帝之称,所以大舅舅分家产分得很平均。
余嘉鸿从国内回到南洋,家里衰败,人人避之不及,他只能往还有家底的大舅舅家去,大舅舅家的亨通银行重开,别的银行不肯借钱给他,至少大舅舅家应该能借一些本钱来。
然而大舅舅立下遗嘱双生子二十五岁之前,股份由其母蔡李红莲代为持股,所以彼时亨通银行的董事局主席是小舅母,听闻他要贷款,小舅母公事公办。
他知道无论从风险评估角度,还是说他妈这么多年对小舅母冷嘲热讽,小舅母不肯借贷给他,也是正常。
眼见借贷无门,一直被说成是唯唯诺诺的大表哥,拿着自己持有的股份作为抵押,给他贷了一百万英镑。
大表哥跟他说:“当年我爸沦落,我妈去星洲借钱,你阿公可没问过半句有多大的风险。没有余家哪有亨通今天?这份情蔡家总该有人记得,只是哥哥没用,只能给你这点了。”
那时他抱着大表哥将这些日子的伤心委屈全都哭了出来,大表哥就静静地抱着他,就像小时候一样,抚着他的背,轻轻地说:“不哭了,不哭了。”
有了这笔钱他东山再起,他鼓动大表哥别窝在亨通了,跟他一起干。
真的一起干了,余嘉鸿才发现,大表哥才不是志大才疏,只是他被打压太久,变得谨小慎微,但是做生意的本事一点都不缺,反倒是亨通在五十年代末的银行挤兑潮中无力支撑,小舅母来星洲找他,他让人评估了亨通的情况,亦是公事公办,表示爱莫能助,最终亨通贱卖给了英资银行。
这辈子,他不能让大表哥再蹉跎下去,他要拉着大表哥早点离开亨通,跟他一起干。
余修礼看看儿子又看看老婆,平时都是又聪明又讲道理,到了这个时候,怎么就?
男人用这种眼光看着他们俩,大太太撇了撇嘴:“儿子是在帮我,那个女人在公司里人五人六,两个侄子还要看她的脸色,我就希望两个侄子有自己的生意,出去自己干,不要受那个女人的鸟气。”
大太太这么些年无法释怀,自己心里那么好的哥哥,突然就昏了头,抛弃老妻,爱那个女人爱得要生要死。
余嘉鸿摇头:“妈,小舅妈的权力都是大舅舅给的。有了大舅舅才有小舅妈,您不要搞错先后,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大舅舅。”
大太太被儿子这么说,她低头不语,那是她的亲哥,长兄如父,父亲早去,她高嫁余家,大哥怕她在余家日子不好过,给了她丰厚的嫁妆。
他最难的时候,除了脸面上过不去,还有就是不想让她一个才成亲一年多的新媳妇开口去求公公。
后来家里好过之后,大哥大嫂给她送了不知道多少东西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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