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那秦莺姑娘也跟着去了成都府。”
翠华一听这话,登时火气直冲天灵盖,“她跟着去了?!我怎么不知道?几时的事?”
“好像就是咱们大爷走的那日,两个人是在码头汇合的,奶奶没送去码头,自然不知道。”
“怎么,她还要把那皮肉生意做到成都去?她干脆两京十三省的生意都去做好了,全天下的男人,都让她一个人包了去!”
林管事唬得磕了两个头,“听赵春说,她跟着大爷去,不是去做生意的。”
“还用你说!”翠华怄得立起来,喘了两口气后,看见瑞雪回来,便冲才瑞雪冷笑,“好啊,他倒在成都府置起家业来了,枉我成日家在家里担心他吃不好睡不好,人家在那头好不快活!”
瑞雪又问那林管事两句,才知是什么事,便上前劝翠华,“奶奶不要气着了自己,从前在家时就管不住他,如今山高皇帝远的,您再生气也无用。不如把心放宽点 ,原本买两个女人去,就是为了子嗣。他既不要,要那秦莺也是一样,将来生下一儿半女,还不是咱们抱回来养着。”
说是一样,其实全然不是那么回事,翠华送去的人是翠华送去的,兆林山高水远地带着个人去,可见他用心!这时才觉得这秦莺非同小可,立刻打发这林管事上曲中打听那秦莺的来历。
隔日传进玉漏耳朵里,不由得担心,唯恐翠华真打探出玉娇的实底来,非但玉娇倒霉,连她也跟着倒霉。自己的亲姐姐沦落风尘,岂不叫满府里的人笑掉大牙了么!
池镜衙门一回来,就见她面上有些忧虑 ,午饭不知在那里摆了几时,冷了也不见动过。便和翡儿使眼色,翡儿暗暗摇头,也不知缘故。
池镜便道:“不是叫田旺传话归家,午饭不必等我么,我今日午间到府台大人府上吃饭去了。”
玉漏听见声音才回过神,忙拉着他到卧房里。池镜进屋还玩笑,“急什么呢,大晌午的,我才刚回来。就是白天不怕,也等我洗个澡再说嘛,我出了一身汗。”
玉漏剜了他一眼,坐下道:“和你说正经的,玉娇的底细,还有谁知道?”
“怎么忽巴巴问这个?”
“大奶奶这会正叫人在外头查‘秦莺’的底呢!”
池镜认真回想片刻,松缓了眉头,撩着袍子翘起腿来,“无妨,玉娇的底除了她那个妈妈,连伺候的丫头都不知道,她那个妈妈跟着她去了成都府,在南京她又没什么客人,连见过她的也没几个。”
“那大奶奶会不会问到镇江府去?”
池镜笑了笑,“她不会,不过是个女人,她也不肯那样麻烦。何况就是问过去也不怕,那个小夏裁缝——”
每逢说到杀人放火之事,两个人都很是默契地点到即止,连贺台也甚少提到。玉漏看他一眼,放心下来。
果然那林管事在外头没打探到什么,回来只对翠华说:“见过她的人都说,她长得格外美貌,精通诗词,很有才情。”
翠华向地上啐了口,“呸,这年头不论是丫头娼妇、什么人都精通起诗文来了!”
那瑞雪又端茶来劝,“奶奶随他去吧,从前不管,这会鞭长莫及的,又忙着管什么?”
翠华怔了片刻,轻轻叹道:“从前不管他,是知道他没长性,今日这个明日那个的,怕什么。你瞧如今,他跟那个秦莺姑娘有几时了?日子也不短了,到成都府去还舍不得,千八百里地将人带去,这不是奔着长远了去么?”
“他要奔长奔短,你也管不住,何必在这里自伤自悲。奶奶只管放心,那是个娼妇,他就是再喜欢,也不能把人领进家来。”
翠华鄙薄道:“咱们老太太的事,可说不准。三奶奶那样出身的都能进门做咱们家的正头奶奶。”
“那是二老爷和姑太太帮着,难不成二老爷和姑太太还管咱们大爷的闲事不成?”
翠华心想也是这道理,问不着,只好又不问了。
却是那林管事,听见她们三奶奶长三奶奶的短的,倒令他想起来一椿小事,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
翠华眼一斜,见他还没出去,立在那里像是在想着什么,便放下茶碗道:“你还有什么话尽管说,若是有一丁点帮着大爷瞒我,你试试你有几层皮够剥的。”
林管事忙到跟前来低声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在成都府的时候,我听赵春说,这位秦莺姑娘和咱们三奶奶长得有几分像,比咱们三奶奶还要标志。”
翠华瑞雪听后都愣了须臾,打发林管事下去后,翠华也没想到秦莺与玉漏有什么干系,倒禁不住往歪了想,“和三奶奶长得像——你说,大爷是不是对三奶奶有些——”
在外头胡玩是一回事,在家又是另一回事,瑞雪怕人听见,忙走到门前去看看,顷刻旋回来,敛着眉道:“不应当呀,从前大爷在家的时候,连话也没和三奶奶讲几句。”
“他敢呐?给别人看出来来还了得?”翠华凛凛的眼射入地砖上的那片太阳里,止不住想,行动上不敢,不见得他心里不敢,“大约是得不到手,心里又放不下,遇见个和三奶奶长得像的,就拿人家当三奶奶。”
瑞雪觉得玄之又玄,“不会吧?”
“你大爷是个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什么荒唐事他做不出来?”何况那个人是玉漏,不知是个什么妖精,连一向浪荡轻佻的池镜也着了她的道,自从娶了她,仿佛收敛了许多。没见有这样的男人,成了亲反而更不爱胡混了。
翠华越想越觉得真,心下对玉漏的恨意又添了一层。这日一横心,趁着晚饭后无事,假意闲逛消食,打着把扇子,叫瑞雪提着一篮新鲜冰镇杨梅,走到络娴房里来。
进院时特地先走过媛姐屋前,见媛姐不在。瑞雪附耳来说:“咱们这位二姨奶奶才会服侍呢,这时候八成是在老太太屋里陪着说话。”
她不在家最好,免得有什么话传到玉漏那里。翠华循廊进了正屋,见络娴坐在里头榻上,趴在窗台上发呆,不知又是几日未出门,是只受惊之鸟,开着笼子也不敢往外飞。屋里现今就一个蓝田一个丫头伺候,蓝田是她陪嫁过来的,当初和凤二爷的事她知情不报,虽未移送官府,可年纪到了也没人敢提给她许配人家的事,老太太要她和络娴主仆两个对着熬。
蓝田看见翠华进来,有些手足无措地福身,把络娴惊醒,朝外间一望,看见翠华也没什么表情,照样趴回窗台上去。
翠华捉裙进来,笑嘻嘻地,“二奶奶吃过午饭没有?”
见络娴置若罔闻,她叫瑞雪把小篮子搁在炕桌上,“我给二奶奶提了点新鲜杨梅来。”
络娴方扭头看炕桌上,那一颗颗紫黑色的杨梅还挂着水珠,立时引出人两腮内的唾液。络娴从前最爱吃杨梅,今年一颗没得吃,不知是谁暗暗吩咐厨房里,不许给这屋里上瓜果点心,每日吃的饭也不过是粗茶淡饭。
她忙抓起两颗塞进嘴里,翠华望着好笑,摇着头道:“啧,二奶奶过的这是什么日子,多少时日不曾吃过新鲜果子了?老太太也没叫少你吃穿啊。”说着坐下来,恍然大悟一般,“噢,我想起来了,上回仙哥满月,三奶奶来请你,你把她打伤了,是自那日起,这屋里的茶饭就有些变了吧?”
络娴嚼咽的动作缓下来,呸地朝地上吐出两颗杨梅核,“我就猜到是她捣鬼。”
“嗨,猜到了又怎么样呢,且别说你如今是这副光景,就是还好好做着二奶奶,也不敢拿她怎么样。眼下她得了个儿子,好了不得,你只看见仙哥的满月酒,还没看见前些日子她过生日的风光呢。老太太什么都听她的,要紧的差事都紧着交给她去办,三弟封了应天府通判,人家好不赫赫扬扬的两口子。”
络娴要硬了腮角,听一阵,又松懈下来,“你来就是为和我说这些?”
翠华晓得她同样不信任她,索性赶了丫头出去,也不隐瞒,“这些话除了对你说,我也不知向谁说去了,你晓得,我娘家又远,大爷一走,更是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我受了他们的闲气,找不到诉苦的人,想来想去,就只有你了。咱们妯娌两个从前虽不怎样要好,可自从三奶奶进门,也算一条船上的人。”
络娴听出意思,笑起来,“你到底想让我帮你什么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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