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舞轻叹一声,轻挽耳际间的鬓发,如实回答道:“我原本以为在他面前我只需率性而为便可伪装得天衣无缝,毫无破绽可言,可谁知,吴隐的一言一语,举手投足间便可摄我心神,扰我心魂,不知不觉间,我便如踏足泥潭一般深陷其中,难以自拔,这是他独有的魅力所在,但吴隐并不清楚,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换而言之,他能够成为我的主人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可我却不配成为吴隐的奴仆,这会玷污了他的。”
魇轻笑一声,伸指细数道:“这又是‘吴隐’又是‘主人’的,天舞,你当真是不要你那‘吴哥哥’了么?”
天舞眸间不起波澜,心中亦如止水,挥袖回答道:“魇,如何叫他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魇轻啧一声,摇头叹息道:“唉,天舞现在竟对我如此生分,不日前还是一口一个‘魇大人’地喊着,当初我还对此不屑一顾,而今倒有几分怀念,莫非真是应了那句‘今天的我你爱理不理,明天的我你高攀不起’?”
天舞依旧不为所动,轻拉略显局促的裙边,平淡地说道:“若是我想说,自会说的,‘魇大人’对相异的称谓也如此在意么?”
魇虚以为蛇,假意一叹,抚掌夸赞道:“的确如此,我本一介他人创造之物,灵智皆由天地之气所赋,自然比不上那在神界威名显赫的天舞神使,你说对么?”
天舞呼吸一窒,旋即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状态,问道:“魇,你是如何知道的?”
魇呵呵一笑,并未隐瞒,他也不曾有过这种打算,和盘托出道:“阴界本就是这界之位面的轮回之地,消息灵通确是自不必多言的事情,而鬼彻又是那阴界的二把手,你在神界出尽风头之事他又怎会不知?我侍奉他数万年之久,事无巨细,皆是听得入耳,若是不知,反倒是咄咄怪事。”
天舞淡然一笑,反唇相对道:“这又是‘鬼彻’又是‘他人’的,魇,你当真是不要你那‘主人’了么?”
魇霎时面沉如水,质问道:“天舞,你想说什么?”
天舞微微摇头,不徐不疾地回答道:“没什么,只是希望你不要把我当成吴隐那般好骗,不懂得‘言多必失’的道理只会让你自食恶果。”
魇腾的一声站起身来,急忙说道:“那、那又如何?大不了我真认他为主,那还不是和你一样?”
天舞再次摇头,回答道:“不,不一样。”
魇并非凡辈,很快便也冷静下来,真心实意地开口问道:“何出此言?”
天舞转眸望向更远的绵延群山,似是欲图望眼欲穿,却终不得已,低声一叹,同样认认真真地回答道:“待他足够强大,你便可独立出去,自由活动,天南地北,任你闯荡,而我,终是离不了这似大却小的精神世界,外面并无我之安身立命之所,我亦是离不了他,不过这样也好,有他在的地方,哪里都是家。”
虽说从魇的角度望去看不到天舞此刻眸底的复杂深意,但话尾的那几句言语,甜蜜之意,谁人都能听得真切,魇发自内心地感慨道:“真没想到曾经名动一时的天舞神使竟会为一凡尘男子沦落至此,要是这件事情让神界当时的年轻一辈得知,不知会引起怎样的一番轰动呢?”
天舞附手在膝,自觉疲惫,缘由为何,尚不得知,她风轻云淡地回答道:“我已不是你口中那‘天舞神使’,我只是一介柔弱女子,在这精神世界中被迫认吴隐为主,他们的所思所想与我何干?与我何关?于人于己皆是匆匆过客,事已至此,尘归尘,土归土,所犯之罪,我已以命相赎,便无罪可恕,只希望能陪他走得够远,越远越好,待他立于这异界甚至界之位面之巅之时,还能记得有一位名叫天舞的女子曾为他同悲同喜,便已足矣,若我泉下有知,亦是死而无憾。”
魇心生好奇,出言询问道:“为何你会说是‘被迫’呢?我看吴隐刚开启精神世界的时候,还是你唤他而来的,那时你的‘率性而为’也是伪装?”
天舞语焉不详地回答道:“是,也不是。”
魇一时目瞪口呆,追问道:“可否细说?”
天舞不再作谜,耐心地解释道:“我本就是在阴界死后被阎神抽魂脱体,化作这精神之灵打入吴隐的精神世界之中的,那时吴隐的精神等级尚未达到一级,因此精神世界自然不曾觉醒,我便被尘封于这暗无天日的精神世界中,承载在吴隐脆弱的灵魂之上,那时我又怎会知道这名叫吴隐的男子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我说‘被迫’可有半点错谬之处?而后便随他一同轮回百世,身临万界,他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所作所为我同样看得听得知得受得,方才清楚吴隐的品格性情,最后终是来到这一世,同入异界,同处这一方精神世界,唤他前来只是阎神所嘱,非我所愿,当然,我可以毫不避讳地承认,在那个时候,我对吴隐便已心生好感,而你所谓的‘率性而为’,一半是刻意而为的伪装,一半是真情实感的心语,这样的回答,‘魇大人’可还满意?”
言已至此,魇亦是苦笑一声,连忙摆手说道:“在你面前,我确实是后辈,若真以‘大人’的名讳相称,那天舞你可真是折煞我了。”
天舞淡淡地回答道:“称谓什么的,根本不重要,对你如此,对他亦是如此,只要心中自知,彼此情意相投,又何必在意旁人的窥探妒羡呢?”
这一番言语自是出乎魇的意料之外,他剑眉微蹙,试探性地询问道:“天舞,你当真是甘于为他放下身段,相夫教子?”
天舞颇为惊奇地望了魇一眼,似是听到了些什么难以置信的话语一般,反诘道:“放下身段?魇,你莫非还以为我是那所谓的‘天舞神使’吧?我再重复一遍,我只是吴隐的奴仆,受他驱使是天经地义之事,是阎神亲自烙印下的主仆契约,容不得你出言僭越!‘相夫教子’之论则更是可笑至极,前两个字还算是有迹可循、有证可依,后两个字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荒谬之言,我之于他,诚然有动情之实,可正如他所说的那样,那是因为我是他来到异界之后第一个帮助他的人,而且还是倾尽全力地相助,甚至不惜沉睡去救他的性命,这已证明心生的感激之意远大于真正的男女之情!更何况这还是缘于阎神所为我种下的阎神令,我不得不从,况且正如我所说的那样——‘君生我生,君死同死’,‘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和‘辅车相依,唇亡齿寒’的道理我又岂会不知?自然是宁可自损寿元,也要拼死护他周全,若是他知道此事,又怎会如而今这般待我?”
魇轻吐一口浊气,而后笃定地询问道:“你在骗自己,对么?”
面对魇的寥寥数语,天舞久违地沉默了,良久,她银牙轻咬,方才回答道:“所以我说,我讨厌聪明的人,尤其是那些把自己的聪明不加掩饰地展露出来,挂在嘴边的人。”
魇却是仿佛置若罔闻,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不得不这样欺骗自己,因为你知道,即使吴隐得知真相,也不会离你而去,因为在他的眼中,你既不是高高在上、有如谪仙的‘天舞神使’,亦不是低人一等、被种奴印的‘奴仆天舞’,而是会在他面前‘率性而为’怯生生喊着‘吴哥哥’的‘他的天舞’,因为你知道,如若你不这样欺骗自己的话,你会更加像你所说的‘深陷其中’,不是么?”
天舞面不改色,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是。”
魇呵呵一笑,回答道:“看来我糊涂一世,倒也能聪明一时,天舞,你方才还未说完,便继续说吧。”
天舞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接着说道:“他之于我,是得需仰视的主人,我知道作为奴仆,我早已僭越了不知多少次,所以在此之后,我会尽可能地刻意收敛自己对他的情感,牢牢锁在不再动摇的内心之中,这样对我对他都好。”
魇微微皱眉,善意提醒道:“喜欢这种情绪,是藏不住的,只要目光所及,便会心生情愫,欲图接近,纵是相隔两地,不曾相见,也定会日思夜想,寝食难安,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天舞并未否认,而是轻声念道:“‘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魇轻嗯一声,回答道:“虽然不知道‘长江’是什么,不过大概能够明白你说的意思,没错,就是这个。”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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