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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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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掀帘入内,暖光盈室,他娘袁雪致端坐在妆镜前,身后站着侍女金水,正为他娘梳头。他爹柳长春则躬着腰站在五尺高的莲花头朱金面盆架前洗脸。

袁雪致偏头笑睨着扶桑:“今儿个怎的如此自觉,不等人去叫便自个儿起了?”

扶桑赧然不语,走到袁雪致身后,从金水手中接过雕成叶子形状的桃木梳,道:“娘,孩儿帮您梳头。”

“那奴婢去瞧瞧早饭准备好了没有。”金水笑着说完,自觉退了出去。

袁雪致从泥金彩漆妆匣里捡出一支质朴无华的珍珠璎珞青玉簪,反手递给扶桑,道:“发髻已梳好了,你帮我把这根簪子插上就行了。”

扶桑常帮爹娘梳头,熟练地将青玉簪插在盘桓髻的右侧,不期然地竟在满头青丝里瞧见一缕霜白,不禁心头微黯。抬眼看着铜镜里经年未改的素净容颜,他含笑道:“娘,你真美。”

“大早上的嘴就这么甜。”袁雪致笑着起身,把扶桑按坐在杌凳上,又从他手里接过桃木梳,边帮他梳头边道:“我们扶桑才是真的花容月貌,若是生为女子,不知要让多少男子神魂颠倒。”

扶桑垂眸,鸦羽般的长睫洒下浅淡阴影。

类似的话他不知听过多少遍。爹娘说过,师父说过,棠时哥哥说过,甚至连太后都说过。

可偏偏,老天爷让他生为了男儿身。五岁那年受过宫刑之后,他又成了阉人。十岁那年,这具残缺不全的身体长出了不该长在他身上的东西,使他彻底变成了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如今只有爹娘和他师父知晓,就连棠时哥哥都被蒙在鼓里。

袁雪致从镜中窥见扶桑的神情,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扭头向这间屋里的另一个人投去求救的视线。

柳长春正用手巾擦脸,和袁雪致一碰眼神便心领神会,旋即唤道:“扶桑。”

“嗯?”扶桑应声。

“天凉了,你娘夜里有些咳嗽,”柳长春把用过的手巾搭在面盆架上,“你今日下值时,别忘了抓些止咳润肺的药回来。”

扶桑就在太医院当差,而他的师父赵行检乃是左院判,在太医院中的地位仅次于院使。

他有模有样地询问袁雪致几句,将抓药的事记在心里。

说话间,袁雪致也帮他梳好了头,便丢下他,和柳长春一起上值去了——袁雪致去乾清宫伺候皇上,柳长春去仁寿宫伺候太后。为免用饭时染上气味,他们通常都是先服侍主子们吃完早膳再填自己的肚子。

扶桑站在堂屋门口目送爹娘离开,有些怏怏不乐。

今日是他的十五岁生辰,为何爹娘却只字不提?难道是忘了不成?

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傻站了片刻,听见金水喊他,扶桑转身进了西次间,和金水、银水一块儿吃早饭。

东次间是他爹娘的卧房,和东次间相连的东耳房是他爹的书房,和西次间相连的西耳房则被改成了小厨房,西次间自然就被用作了吃饭的地方。

盖因他爹和他娘分别是太后和皇上跟前的红人,他们一家四口才能僭越规制住在这座名为“引香院”的四合院里,甚至还有两名宫女伺候他们的衣食起居,俨然如主子一般,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吃罢早饭,天已蒙蒙亮了。

扶桑回到他的西厢房,戴上乌纱描金曲脚帽,换上防水的油靴,背上他娘亲手为他缝制的书袋,最后拿上一把青绸伞,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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