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刘钰收到了安定太守徐宣飞马送来的奏书,随同奏书来的还有一封信。
奏书中说,三日前,临沂侯贺长年派来了使者,说是要在上林苑起兵,要徐宣在安定举兵响应,共抗朝廷。徐太守已将使者斩首,将贺长年的书信与奏书一道送入长安,并请朝廷发大军剿灭反贼。
皇帝点了点头,不愧是曾经作过丞相的人,有政治头脑,遇事儿拎得清。贺长年是徐宣的好兄弟,也是他的铁杆部下,两个人当初几乎是穿一条裤子的。
可遇到这种大是大非,徐宣没有丝毫的犹豫,当机立断,立即与贺长年撇清了关系,非常迅速地表明了态度,表现出了对朝廷的忠心。
皇帝暗暗地松了口气。
对于这次叛乱,刘钰最大的担心就是徐宣会不会牵连其中。他和贺长年的关系太过亲密,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次造反有他的授意在里面。
如果徐宣置身其中,凭着他赤眉军二把手的号召力,这次的声势绝不会只限于上林苑的两个屯田营,其余各地的屯田将军以及长安城内都可能有人响应,更别提还有整个安定郡。
至于樊崇,皇帝几乎可以肯定他与此事无关。谁也不会傻到自己还在人家的窝里,就在外面号召造反的,难道是想故意送掉自己的性命?明眼人一看就是贺长年不过是打着樊崇的旗号而已。
皇帝对于此事的处理原则是:要将此事的影响力降最小,破坏性降到最低。
但是却不想动用赤眉系大佬樊崇。他好不容易把那只大军解散了,把赤眉系的将领都和平解除了兵权,绝不想让他们再卷土重来。
如果樊崇卷进去,这事儿就小不了,因为他的一举一动对全体青州军来说都是关注的焦点。
他是有单枪匹马平乱的能力,但是万一被那引起老部下给忽悠了,或者挟持了,以他的名义发号施令,那可真就是天大的事了。樊崇或许此时没有再起兵的心思,但是他那些对现状不满的部下不一定揣着什么心思。
樊崇和逄安两人有点类似,都带着江湖气息,讲义气,容易感情用事,樊崇宽厚,逄安刚烈。这样的人其实是有点不可控的,因为他们不会像徐宣那样什么事都从利益出发,很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樊逄两人都可能会冲动行事,而忽略了其中的利益得失,这种人的行为逻辑很难掌握。
皇帝知道樊崇昨天去了椒房殿,暗暗地松了口气,这世上如果只有一个人能安排好樊崇,那就是皇后了。
果然,今天樊崇没再来找皇帝求战,而是上了一封奏书。这封奏书里有对贺长年反叛行为的痛斥,有对他的名义被利用的愤怒,有对朝廷出兵平叛的期望,有对不明真相的从贼人员的呼吁。
总而言之,凡是皇帝想要他说的内容,奏书里几乎都提到了,皇帝很满意。他觉得樊老大做到这儿就可以了,表明态度,划清界限,号召不明真相的群众反戈一击,然后眯着就好了。
唯一不太和谐的是,樊崇在奏章最后提出,建议以逄安为将,率军去上林苑平叛。
而逄安的请战书也随后送至,很明显,这哥俩是商量好的。
说实在话,皇帝还真想过启用逄安,他出马可以达到一定的分化敌军的效果,可以有效地争取那些不明真相的人,而且没有樊崇出马的那些顾虑。但是一份密报让皇帝改变了主意。
下密侯蒋震去拜见了逄安,在他府中盘桓了很久,可能有所密谋。
下密侯蒋震是汉情局重点监视的对像,不为别的,只为他曾经受到过惩处,对皇帝不满,有反抗朝廷的动机。
而蒋震这两天一直也没闲着,他频频与一些老部下来往,出入市井闾巷,很可能有所图谋。
这些粗人搞密谋一点都不在行,做事简直是漏洞百出。汉情局长吴原甚至觉得有些无聊,因为没有人给他的工作上一些难度。多亏后来这事儿牵扯到了一些大人物,才成功勾起了吴局长的兴趣。
吴原把一系列的蛛丝马迹结合到一起,得出了结论:逄安必然与谋反之事有所关联。
逄安昨日去了朱虚侯府,甚至一夜都没有离开,明显是在与樊崇串连。由此看来,不仅上林苑有赤眉旧将贺长年、吕岩等人的叛乱,在长安城中也有原赤眉余孽在蠢蠢欲动,这其中牵连到了一些赤眉军大佬,甚至包括大头领樊崇,这件事简直太严重了,可说是本朝有史以来最大的谋逆案。
皇帝知道,吴原这种酷吏从不吝于夸大事情严重性,从而在皇帝面前大肆表现,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
这件事绝对被他夸大了,樊崇不可能参予谋反,甚至逄安掺和这事的可能性也很小。
不过蒋震确实去了逄安府上,呆的时间还不短,皇帝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是心中多少有些介意,原本想用逄安去平叛的想法也就放下了。
刘钰没想到,当年面对几十万赤眉军他都能做到和平接收,并没有喊打喊杀,现在安定了好几年,大家都过上了安定日子,居然要掀起腥风血雨了。
下密侯蒋震还以为做事天衣无缝,在家中和魏兴密谋:“左大司马没了当初的血性,要做小皇帝的顺民,想必三老也是和他一样的。”
魏兴道:“不用理他们,咱们自己干!明晚正好是沈中在南宫门轮值,到时候他就会打开宫门,放我等进去。”
两个人各自出门联络部众,约好了明日宵禁之前齐聚下密侯府,等到夜里从侯府出发,直入长乐宫。
尚冠里位于长安城东部,西临未央宫,东临长乐宫,蒋震的家离长乐宫很近,正适合作为突袭的发起地。
当时长安城实行宵禁,入夜之后,除了巡视的士卒,任何人不许在街面上行走,否则会被巡夜士兵拿下。所以要突袭长乐宫并不容易,几百人的队伍声势有些大,都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摸到宫门。
第二天一早,陆续有人来到下密侯府,那些老兄弟老袍泽们见了面,都大声地打着招呼,吆五喝六地吃饭喝酒,屋里屋外全是饭桌,就连院子里也全是人,喧闹声吵得四邻不安。
有好事者问侯爷家里有什么喜事,蒋震就乐呵呵地说是他的寿辰,请一些老兄弟们来家里热闹热闹。
众人也就信了,没往别处想,大概谁也不会想到谋逆之事能干得这么大张旗鼓。
慢慢地就有人喝多了,随便醉倒在树荫下睡觉,酣声震天,魏兴便说道:“兄弟们少喝点,咱们还有正经事呢!”
有人便叫道:“不妨事,肯定不会误了将军的事。谁这么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欺负到咱们即墨将军的头上?想当年咱们即墨营里上万个兄弟,从东海打到长安,咱们怵过谁?将军,兄弟们听你的,一定帮你出了这口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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