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毓庆宫前,能看见远处一片又一片绵延起伏的明黄色琉璃瓦,突然觉得自己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位,还是太低了。
而另一头的盘儿,又何尝不知太子欲言又止下的潜意词。
哪怕这事真是太子妃指使的,太子也不会处理太子妃,更何况不是的,不过是一个奴才的自作主张。
宫里就是这么不公平,哪怕你心里有再多的不平忿怨不甘,想咆哮着就算奴才干的,也该株连主子,也没有什么用。人大一级压死人,主子说是奴才干的就是奴才干的,尤其奴才还上杆子说是自己干的,这种事根本就扯不清楚。
而且宫里人做事向来隐蔽,说是草灰蛇线伏脉千里也不为过,有些事情根本找不到确切证明。
没有证据,就不能随意处置人,因为每个人背后都有自己的势力和靠山,都是千丝万缕攀着层层面面的关系。所以很多时候分析一件事的真相,就得靠直觉,靠利益的分配。
例如,像她的这件事,她若是出了事,对谁有好处?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胡良娣。
瞧瞧,这一招下来既解决了她,又对付了太子妃,说是一石二鸟都不为过。
当然还有东宫以外的一些人,如今太子本就被人拿着子嗣作为攻讦的把柄,她怀了双胎,有很大的可能其中有一个是男丁。她和孩子如果出事了,不是更印证太子子嗣困难命中无子那些流言蜚语。
所以盘儿很怀疑,这件事表面上似乎就是陈嬷嬷一时不冷静干出来的,实际上背后应该还有其他推手。
不过太子既然不想让她知晓,那她就不知道吧,反正她也没能力报仇。
至于太子会不会给自己报仇,这个盘儿一点都不怀疑,因为太子看似温和,其实向来是个记仇的。
转头,盘儿就把这件事丢在脑后了,她在想是不是该给两个孩子取个乳名,总不能每天都是小公子小郡主这么叫着。
毕竟东宫可不止……一位小公子,也不止一位小郡主。
儿子也就罢,盘儿依旧受前世的影响,觉得这个名字还该是交由太子来定,因为前世就是太子取。
那就先想女儿的。
为此,盘儿想了许多乳名,例如宝慧、安福之类的等等,一般乳名都别有寓意,诸如含着对孩子寄期和祝福。
还有那种取贱名用来挡灾的,这是香蒲给的主意,说她们乡下都是这样,怕孩子不好养活,就要取个贱名。
盘儿觉得这样挺好,不禁又想些小草,丫蛋之类的名儿,越想越觉得自己往一条奇怪的路上走去了。
还是一日她抱着女儿,跟她鼻子抵着鼻子,亲昵的说真是个丑丫头,小丑丑,给了她灵感。
“不如就叫丑丑吧。”看着女儿暂时还没长开,依旧红彤彤的小脸,盘儿说,“丑丑?丑丑!嗯,如果你不反对,那娘以后就这么叫了。”
边上的晴姑姑有点着急,哪有给女孩取丑字当名的,可见盘儿兴趣盎然的样儿,她又不知怎么反对。
正好太子这时过来了,手中拿了张纸,递给盘儿看。
上面写了两个字,一个是钺,一个是婤。
这不用明说,用眼睛都能分辨出男女。
盘儿先是有些感叹,觉得终于和前世重合了,看来她生下的肯定还是她的钺儿。
下一刻诡异的发现,婤和丑同音。
“殿下,正好我也有件事跟你说,我给咱们女儿取了个乳名。”
自打那晚回来后,富冬就待在自己房里。
整整几天了,没人跟她说话,也没人来问她怎么样。
富冬觉得有些发冷,明明她觉得自己没有错,可当她站在太子妃身后,听见陈嬷嬷和太子妃说的那些话时,她就觉得自己完了。
她觉得自己心里的那点事没人知道,指使她做事的是陈嬷嬷,咬着不放太医的也是她,她也劝过了,陈嬷嬷就是不听。
事情被人捅破了,捅到了太子爷那儿。
听人说太子爷从外面回来了,直奔苏奉仪的小院去了,富冬就止不住的打寒颤。所以她脑子一蒙,就干了件事,谁也没跟说,跑去找太子妃救命。
她努力回忆自己诉说整件事时,可有任何将责任推到陈嬷嬷身上的话,却一丝一毫都回忆不起来。
她觉得自己是没有的,可为何富春她们都没来看她问她如何,就这么任她一个人待在房里?
陈嬷嬷可是说了她坏话?太子妃可是觉得她懦弱又临阵脱逃还推卸责任?
没人能回答她。
直到富秋推开她的房门,她看到富秋隐隐含着叹息的眼神。
“太子妃饶命,奴才当时真有劝嬷嬷,可嬷嬷她不听……”
富春急急走过来,将疯狂磕头的她拉住,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你说什么呢,嬷嬷、嬷嬷她已经走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
富冬顿时呆住了。
陈嬷嬷死了?
怎么死的?是太子爷赐死的?
隐在帐子后面的太子妃,终于说话了。声音沙哑而低沉。
“你也侍候了我一场,可再继续待在我身边,却是不合适了。等会嬷嬷就要送出去了,你就帮我送她一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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