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有要拿回家的东西吗?”
樱桃小声说:“我桌子上有几本练习册,我想带走……”
应父说:“你形容一下都是什么练习册,我让小刘去帮你取一下。”
小刘的全名叫刘小雷,是应家的司机,樱桃与他已经见过几次面,算是熟悉,闻言说:“不用麻烦刘叔叔,我自己回去拿……”
应父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态度却很坚持。
樱桃:“……就在书桌的左上角,一共摞着叁本,都是语文练习册,从上到下封皮分别是红色、紫色和蓝色。”
她一边说话,应父一边录音,她话音一落,应父那边的语音消息就发给了小刘。樱桃估计小刘大概是回了个“OK”,反正应父看了一眼回复,就收起了通讯环上的电子光屏,开始一言不发地向着教学楼外面走。
他身上的气压低得吓人,樱桃一早就察觉出来了,她本来就怕应父,这样一来她就更怕,她几乎是一路小跑地跟着应父走出校园,来到外面的停车场。眼下并不是下班下学的时间,停车场只停了教职工的车,应家的车停在更远一点的角落里,周围都很空旷,并没有人。
樱桃胆战心惊地把书包放进后备箱,怯怯地看了一眼还沉着脸的应父。她没料到应父也正好看了过来,两边的视线一撞上,樱桃几乎是瞬间屏住了呼吸——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应父是真的很生气。
她吓得声音都开始发抖:“您……”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
“我总算发现一个事情,”应父终于开了口。他看起来就是在压抑着巨大的火气,声音低沉极了:“和你讲道理,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用?”
樱桃的一声“啊?”卡在喉咙里还没说出来,整个人就被应父按倒在了车前的引擎盖上。樱桃仓皇地回过头,她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应父的巴掌就朝着她的身后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他用着同样的巨大力道,毫不停歇地在樱桃两边屁股上各自狠狠扇了二十下巴掌。一时间空旷的停车场里只听得见巴掌扇下来的声音,樱桃几乎是立刻就哭了出来,两条小腿也开始不自觉地乱踢,应父这才略一停手,骂道:
“现在的气温是零下十叁度,你就给我穿这么条薄袜子?”
樱桃死活没想到应父第一句话居然是说这个,她连辩解都不知道从何辩起,哭得特别委屈:“疼……”
应父现在看她,真是怎么看怎么生气:“疼就对了,你但凡多穿一点,挨打的时候也不会这么疼。”他根本懒得再和樱桃长篇大论,大手像块厚厚的木板一样,继续挥了下来。
樱桃这点挣扎的力气放在应父这里根本一点也不够看,她早就哭花了脸,心里又是委屈又是害怕:这里还是公共停车场,虽然现在没有人来,可谁知道一会会不会过来人?就算没别的人来,司机小刘取完她的那几本练习册,也还是会过来啊!
她根本不知道身后到底挨了多少下巴掌,屁股上所有的痛觉神经都在叫嚣着一个字“疼”,她伤心极了,只有哭道:
“您别打了,我知道错了……”
身后毫不留情的巴掌总算停了一瞬。
应父说:“你错哪儿了?”
樱桃其实自己也不是特别确定父亲到底是在为什么生气,只好抽抽噎噎地猜:“……因为我和同学打架,还被请家长了……?”
她浑然不知自己交出了一个错误答案,但是应父已经成功地再一次被气得火冒叁丈了。他把快从引擎盖上滑下去的小女儿往上拽了一下,一句话也没说,干脆地又一次甩起了巴掌。樱桃身后只有那么大点地方,没几下巴掌就能照顾全所有的皮肉,哪怕隔着袜子和校服裙子,她也感觉得出来身后已经肿胀起来,臀肉和内衣的布料的摩擦就能带来一阵钝痛。
何况在这钝痛之上,还有一只行刑的大手!
她起初还能克制住自己,只是抽泣,但身后的疼痛好像怎么也没有终点,樱桃实在是太害怕了,她几次求饶认错都无果,终于崩溃地大哭起来:
“呜呜呜……爸爸,我疼……”
她哭得头昏脑涨,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回到应家之后的第一声“爸爸”是这么叫出来的,应父却怔住了,一下子停了手。他低下头,看见小女儿犹自趴在引擎盖上哭得难过,再举起来的巴掌说什么也挥不下去了。
他伸出双手,抱着樱桃的腰给她翻了个面,让她斜倚在引擎盖上,又说:“觉得委屈是吧?”
樱桃的屁股根本不敢沾上引擎盖,她全靠双脚维持着重心,又用没受伤的右手拼命地擦着眼泪,半晌才点了点头。
应父说:“来,上周五我打了你之后,我和你说了什么话,你和我复述一遍。”
距离今天已经过去将要一周的事情,让樱桃不得不费力地想了想,才想起来当时应父都说了什么。她的脸色变了,人也不自觉地往后缩了一下:
“您之前说,再有任何和‘从叁楼病房跳下’这种事类似的事情发生、再让您看见我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就把我的腿打折。”她总算彻底想起来了这回事,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唰”地一下又淌了出来,“……可是我没有想要主动和邹雨彤她们打架……”
应父说:“是,你肯定不是主动挑事的那个,这个我知道。”他叹口气,“和你说一个你也许不知道的事情。你猜我最开始工作的时候,是做什么的?”
这完全是樱桃的知识盲区了,她从没听人提过,只能茫然地摇了摇头。
应父说:“当年我从政法大学硕士毕业之后,第一份工作,是在公安厅做技侦警察。这工作我做的时间不算长,但也算是小有经验,然后你猜怎么着,今天我反复看了看邹雨彤划伤你的那段录像,依照我浅薄的经验,我不得不得出一个结论:你不是在正当防卫的过程中被邹雨彤不慎划伤了手臂,而是在明明可以躲开危险的情况下,主动让邹雨彤划伤了你。”
他说的话完全正确,樱桃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连哭都忘记了,半晌才呆呆地打出一个哭嗝。
应父说:“可以,这招很有效、很有用、立竿见影,效果拔群,任谁看了都觉得你是个可怜的受害者。邹雨彤划伤你是突发事件,你转身的时候根本没料到她会拿刀,”他加重了语气,“樱桃,我真的很想问问你,从你转身,到邹雨彤用刀划伤你,就这么短短五秒钟的时间,你是怎么做到迅速做出决定,主动挨上一刀的?”
樱桃低声说:“……我就是觉得这样效率比较高,而且肯定会被监控拍下来,邹雨彤一看就不会用刀,也不会伤很重,所以我就……”她觑着应父的神色,总算明白应父其实不是要听她的理由,声音不由逐渐小了下去。
应父却猛地提高了音量:“什么叫‘也不会伤很重’?邹雨彤拿刀的手抖成那个样子,你说她是帕金森我都信,你想没想过要是你预判失误,她划破了你的动脉怎么办?才从医院出来,你这是没住够病房,上赶着要回去是吧?”
樱桃被他吓得只知道哭,碰巧这时候司机小刘也取完了练习册回来,见到樱桃这副模样,他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
应父再怎么生气,也知道要在外人面前给孩子留面子,他摆摆手,并不欲解释:“先把我们送回家吧。”
小刘答应了一声,就绕到驾驶席去开车。应父拉开后车座的门,把吓得腿软的樱桃给提溜进车里,自己也挨着她坐下,放低了声音同她说话:
“我上周还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
樱桃恨死了自己的记忆力。她已经想起来了,应父除了说了让他看见自己如果不把身体当回事就把她的腿打折,还说了要是不打折,他就去跟秦肃之姓秦!
小刘已经平稳地发动了车子,还贴心地播放了车载的音乐广播,樱桃只觉得两眼一黑,恨不能立刻跳车。身后的臀肉还疼得要命,她一边掉眼泪,一边瑟瑟发抖道:
“您别这样……”
应父沉沉地叹出一口气,他向后靠在座椅靠背上,闭上眼睛,用手指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才低声说:
“别在我这装可怜,没用。我已经看透了,和你用不着讲道理,道理你比谁都懂,但混账事你就是继续做,你以为我打你为了什么?为了教育你吗?”
他也不是要等樱桃的回答,很快便继续道:
“我天天为了你,这个提心吊胆的……我不打断你的腿,真是对不起我这几个月买的降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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