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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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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面孔明确了起来,不再只是一双眼的蛊惑。

坐在光可监人的长廊上,她在想他。抚着唇的手像在擦拭,又像在回味。

直到一束罂栗花抛掷在她裙兜上,才惊回了她漫游的神魂,几乎吓得她往后倒去。

是他!那个在背光下依然笑出一脸灿烂的人。

她立即要逃,但他双手牢牢抓住她肩,让她动也动不得。

“有这么骄傲的下巴,不该是懦弱的个性。”他将花束强塞在她手上,不变煦和的笑意。

“我讨厌花,更讨厌你。”她叫。气势上是极冷,但游移的眸光泄露了她的面具有多么易碎,更将她的戒惧表露无遗。

他沉沉笑了出来,坐在她身边,伸展着双手往后倒去,而她以为她可以趁机溜开,在他全无防范的此刻。

但,这是妄想。左踝倏地一紧,她往前扑倒,正好跌入他好整以暇的怀抱中。

“不许你轻薄我!”她顾不得撞疼的下巴,双手直觉的住唇,不愿他再度在她唇上印烙下痕迹。

“我怎么会轻薄你呢。”他捧住她双颊,笑得愉悦且温柔。但那双晶亮的眼有着比温柔更张扬百倍的掠夺之意,并且十足的认真,认真到让她心口无法不颤抖。

“昨天的巴掌换一个吻并不吃亏,但我可不想再来一次。小美女,虽然先吻了你之后再彬彬有礼的要求你同意我的追求有些儿本末倒置,但我今天捧来这束花,正是要为昨天道歉,以及请求你同意我的追求。”

“我不要!”她直觉的拒绝,心口怦怦的失序狂跳。

“说谎不好喔,小美女。何况,你既然看出了我有野人的潜质,就不该期望我会接受你的‘不要’。”

直到他温柔的吻住她唇并吸吮至深吻,晕眩中,她才蓦然发现自己双手不知何时被他抓开了,而没有双手护卫的唇,只得再度沦陷于掠夺中

怦怦!怦怦!怦怦气息同样的急促,心跳等量的失控,她的惊惧渐消,服贴在他狂跳的胸口

如果,只是如果,她持续的梦境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实,而不属于她的记忆,可以说得通吗?

她有理由往这方面推论。因为梦中的男子已确定是卫极。如果当真是卫极,那他呵护的人就不该是裴红叶,而是速水咏子。

自己从来就不是浪漫过度的人种,因此她怀疑梦中的“她”并不指自己,而是速水咏子。但属于别人的记忆为何会来她梦中纠缠?

速水咏子于一九九一年死亡,而她则在一九九一年夏天在日本失踪。两人之间有什么纠缠吗?紧密得让她曾往潜意识中不断的作梦,几乎让自己精神耗弱。

从不信鬼神之说,但人往往在无助时会求助鬼神,此刻她差点也有了这种冲动,因为搅和在她遗失岁月中的,还包括一位亡者。

心情愈趋杂乱的现下,她已不知该找谁倾诉自身的无助了,只因无从说起,也难以用合理的推论来说明。扯上神异之说,包准会得到数个大白眼。

对她以及她的朋友而言,鬼神之说只是对现况线索厘清不了、能力不佳的托词。这也确实是。

不得不承认,向来没有公事难得倒的裴红叶,清明的大脑已在这个环扣打了数个死结,并且有作茧自缚的倾向。这令她羞于找蝶起探讨。

手机的声响在公事包内扬起。她探手拿出,接听的同时也将一些待批的文件再度复审,并签上名。

“裴红叶。”

“妈咪”甜蜜蜜的童稚嗓音,快乐的传来。

“小卫朗?”公事化的冷淡声音霎时扬高且惊喜。而那一声“妈咪”更震得她心神颤动不休,如同暮鼓晨钟般的掀起无边波纹在心湖回荡。

“嗯,妈咪,今天是我的生日喔,爸爸说我可以叫你妈咪,这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今天是你的生日?”她转头看向桌上的行事历。今天是七月十日。“你现在人在哪里?在上课吗?”

“爸爸替我请了假,我现在在爸爸的公司,等一下爸爸要带我去儿童乐园玩。妈咪,你跟我们一齐去好不好?很好玩的喔。”卫朗语气中不自觉泄露了对双亲俱全的渴盼。

这是一个自幼失去母亲的孩子呀!她的心口不自禁揪痛了下,但“替身”的阴影已盘桓思绪数日,令她无法毫不犹豫的点头可是卫朗的失望是她极不愿面对的。

“妈咪很忙吗?”久候不到回应,卫朗很体贴的问着,语气中不再兴高烈。

“不忙的,我只是在想要送你什么礼物才好。”她连忙说着。去他的“替身!”她恨乐意给那漂亮懂事的孩子当替身。今天是他的生日呀,自己的困扰就暂丢一边吧。“而且你爸爸他愿意让我跟去吗?我与他并不熟喔。”

“爸爸说我可以邀请我最喜欢的人一齐去!”卫朗大声说着,为着她的同意而开心不已。事实上爸爸为了让他邀请的人一同去,还叫杰生叔叔他们别跟呢。

“啊”她顿了半晌,才由激荡中回复心神。“小卫朗,你真是个好孩子。”她叹息。为了这个令人怜爱的孩子,她愿意在他生日的今天,尽所能的让他开心。

至于卫极不管他带给她何种感受畏怯或烦扰,甚至不愿再见全暂且搁一边吧。

挂上电话,她快速的批阅文件,决定在三十分钟内处理完公事,并且赶去玩具城买礼物,务必在中午以前抵达卫的“威骏贸易。”

另一边,挂上电话的卫朗看到父亲已开完会进办公室,他蹦蹦跳跳的扑入父亲怀中。

“爹地,妈咪答应陪我们去玩!”

卫极抱起儿子,眼光又怜又宠,还有更多不明的情愫闪过。亲了下儿子的面颊,轻柔道:“小朗儿将会有个幸福的生日。”“杰生叔叔会不会生气我们不让他去?”卫朗担心的问着。他其实并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不能一齐去。

“因为呀”他看着儿子好奇的脸蛋,缓缓笑道:“今天是我们一家人的日子。你一手牵着妈咪,一手牵着爹地,就没其他手牵杰生叔叔与雅卓叔叔了。而且你妈咪很害羞,一下子让她见那么多人,她会吓到的,对不对?我们让两位叔叔留下来做生日大餐,我们回来后再说给他们听也是一样的,不是吗?”

小卫朗点头,抱着父亲的肩膀呢喃道:“好好喔!有爹地、有妈咪,要是每一天都可以这样一定很棒很棒。”

会的!阿子。

卫极没回答,拍抚着儿子,在心中回应。

那一日,将不会等太久。

“威骏贸易”位于这幢办公大楼的七楼。裴红叶在一楼的大厅打量着标示每个楼层公司名称的牌子。由公司收集完整的商界资讯中得知“威骏”代理了多项国外知名的服饰、化妆品品牌,主要营收原本来自化妆品,但在今年度却逐渐转向大量将国内研发的纺织品促销给欧美各国,加上有良好的经销配合,已吃下国内纺织业四分之一的外销订单。

“威骏”吃下市场的速度快得惊人,但却不霸气,一些迟钝的商界人士甚至认为他无害而掉以轻心。

贸易本身既无生产也无制造,它的功用只是将甲之生产仲介到乙之需求。在实业家眼中是暴起暴落的虚幻公司。短期间致大富不意外,短时间倒闭也不意外。因此许多贸易公司会极力寻求转型,例如取得代理权的同时身兼经销工作,一手抓住下游行销动向。事实上台湾绝大部分的贸易公司都在这么做。

但想一手抓也得要有本事才行。业务范围扩张至市场行销便得有多方面的专才运作。吃得下并经营得好,一向少见。

就裴红叶所知“威骏”目前尚无此动作,但以一些蛛丝马迹看来,已有铺路的倾向。她一直就不以为在商场上有安于现状的人,何况卫极相当年轻。就算已俨然跻身贸易龙头之流,别人眼中的顶尖,可能只是他眼中的起步。见过卫极之后,她更有这个定论。

他身上有一种潜伏的蛮霸之气,她一直就这么以为。而这种笃定却是全无根据。

随着电梯门开敢,她深吸了口气踏步而入。身体内有两股意志力在拔河。怯懦的一方拼命阻止她向卫极近身,但倔强的一方却百般瞧不起任何因害怕而逃避的行为。明明知道卫极是开启她失落记忆的一道门,但随之而来的忧虑拒绝面对不若她理想预期的结果

她为了找回记亿,可能得付出代价。

也许是扯裂的心或是泪水

太实事求是的人总是容易做最坏的打算。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境况:如同有一只大礼物放在她眼前,她必须拆了一层又一层包装纸。每拆了一层,都以为已接近核心更近,但因为不晓得包裹在核心的物品大或小,只能不断的拆开,重复的拆开,带着期待去拆解,除了这样,别无他法。

拆不完的包装纸已使人头大,实在不该在现在悲观起内里的伤害性。

但她已等待了八年。

漫长的任空白悬宕在脑记忆中,也许不是时时想起自己曾失忆,但一些困扰她的浮扁掠影又不允许她忘了曾经空白的日子。

再不追探,她会疯掉。

到时不仅心理医生都帮不了忙,恐怕连精神官能科大夫也要束手无策了吧。

不能这样下去!她能忍受的就这么多了。所以就算结局糟得无法想像,她宁愿一清二楚也不要让失忆所困扰。即使她曾在见了卫极的一瞬间涌起了放弃的想法。

“当!”

电梯抵达七楼,她收拾游离的杂思,再深吸口气跨了出去。

这个楼层分成两个单位,右方是一间法律事务所,左边是“威骏贸易。”由玻璃门透视进去,人员不多,办公空间颇为宽敞。

她才走到玻璃门前,一个小小身影已然快乐的奔来,扑入她怀中。

“妈咪!”

备战的心立即松弛得再也没一点硬度。冷淡的保护色也教柔眸背叛成了温慈。裴红叶蹲下身子,搂住卫朗,也接受了他毫无迟疑、毫不保留的热情。

也许是相同的自幼丧母,所以她会更加怜爱起卫朗,因为她明白那种难以言传的孺慕之情不会因有父方全心付出而补足一切。

不知为何,她就是想多疼爱这孩子一些,因此从不让人近身的脾性,全然失效于小卫朗身上。当年弟弟裴若鸿出生时,她可没疼到愿意给他全世界。原以为自己生性凉薄,热情也只到温温的程度,要沸腾太难。但此刻胸臆的怦动,喉头涌来的哽热咽气,化为满满的疼爱,由锁不住的眼眶里溢出。

她轻亲了下卫朗的额头。小卫朗开心的眨着眼,马上也回报她面颊一个大大的“啾”吻。

“这么小就会泡妞了,我真是教导有方呀。”

玻璃门边已站了三个风格各异的男子,刚才率先开口的那名是位棕发黑眸的外国男子,应是混血儿。裴红叶在心底对自己叹了口气。

第二次了!在这种不对等的角度与他相见,昭示了自己全然的弱势。

“爸爸!妈咪亲我喔!”卫朗开心的指着额头说着。每次爸爸或叔叔们亲他时,因为有胡渣子,所以都有点刺刺的,但妈咪不同喔,好软好软,而且全身好香喔!他好喜欢。

“那我是否可以要求同等待遇呢?”卫极缓步靠近,唇边微微的笑意像有侵略的意图。

她来不及决定要迎战还是怯弱躲开,便已教他蜻蜓点水般的轻啄了下唇畔。

她不自觉的抚住唇,怔怔的与他对视。为什么她感觉到他在极力的克制?如果那不是轻浅的碰触,再久一些会怎么样呢?

不待她有机会深想,他一伸手扶起她,笑道:“感谢你愿意陪小朗过生日。”

“呃不,应该的我的意思是我乐意”有点语无伦次,见了第二次,仍是有逃开他的渴望。

“手伤好一些了吗?”他不知何时已握住她右手,上头的绷带已拿掉,看得到一些正在复原中的浅疤。

“已经好多了。请放开我,谢谢。”她命令自己冷静,回到裴红叶该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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