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就……”
“词你应该都背下来了。”他说,“我大致就按刚才演,你想好怎么应对就行。”
闻晚嗯了声,摸了摸下巴。
工作人员还在准备,似乎灯光还是哪里不到位,需要调试。裴予和她隔了半肩,由一开始的面对面变成并排站着,静静等现场开工。
闻晚好不容易平复被他搅乱的情绪,默默在心里演示和他的对手戏份,认真过了两遍,决定好合适的表演方式,身边忽然递来一样东西。
一个粉红色的、只有半个手掌那么大的长方形扁盒,两面软和,表皮是塑料布材质,中间围着一圈小铁框。
“……这是?”
“指甲刀套盒。”
闻晚愣愣接过。
裴予道:“刚才问道具组拿的,给你剪指甲用。”
她慢了半拍,反应过来,脸上飞快闪过灼热赧意。
“你的演技用不上我操心,只是希望你这次下手轻一点。”他一手拿着剧本,一手插回兜里,冷冷淡淡的语气里不知是不是错觉,竟让人听出了一丝调侃。
闻晚不好意思道:“我的指甲剪过了。”说着伸出手,亮给他看。
定妆时,妆发师就按照造型的要求给她修剪过指甲。导演态度严谨,不仅考究,对细节处要求亦高,每天上妆,化妆师都会给女演员们检查鬓角、指甲这些小地方,一发现‘刺头儿’立马消灭,绝不给其疯狂冒头的机会。
裴予顺着她的动作扫了一眼。五指纤纤,甲盖红润,形状饱满,长度恰到好处,指甲边缘圆婉,衬得手指修长秀气。
不知是不是被前方不远处高悬的打光灯衬得,那双手细嫩,一如羊脂白玉。
他假装无事移开目光,“是嚒,那就好。”
闻晚收回手,拿着指甲刀套盒把玩一会儿,打开看了一眼,倒没有真的用,在开拍前装进棉服外套的口袋里,交给旁边的工作人员帮忙保管。
电视剧里的场景画面唯美,就好比眼下,一男一女花前月下,畅饮对谈,园林景致精妙,宫灯华丽,周围的一切都透着股朦胧美。就这么看确实是,然而加上这乌泱一群工作人员,根本没有什么暧昧气氛,只有满满的尴尬。
演员只有自己入戏了,才能不让别人出戏,尽管有一大堆人在围观,闻晚还是拿出了最佳状态,全身心投入。
裴予之前和孙问道因拍戏起了争执,具体不知怎么解决的,后来两人关系仍然不错,似是没受什么影响。此时孙问道指挥好各处,该讲的戏先前都讲过了,不说太多,只问他:“知道怎么处理吗?”
他没废话,点了下头。
六角亭中有一方石桌,桌上置着果盘、两坛酒并两个杯子,右侧石凳脚边亦有三个酒坛。
这是担心道具不够多,看上去不逼真,怕剧播出后惹观众发难——“怎么喝了一杯/一壶/一坛,人就醉了?不科学!”
于是堆了这么些。
裴予颊边打了腮红,脸上那层醉酒妆很是逼真,试光时和闻晚两人一起上阵,隔着石桌面对而坐,手里摸着那些酒坛,开始寻找感觉。顺便一边等导演寻找最佳机位,一边听指挥调整坐姿方位。
用替身的现象在行业里很普遍,早些年演员们事事亲力亲为,如今却替身泛滥。武替无可厚非,无奈的是连文替也出现了,诸如试光这种小事,许多明星也要让别人代劳,似乎不这样就无法彰显出自己有多红来。
孙问道的剧组对这种风气深恶不已,除了有危险的打戏,或是有演员无法适应骑马的场面,才会安排替身上场。其它情况绝不可能,哪怕只是坐着没有台词,或是只拍到侧脸的‘小’戏份,也必须亲自上阵,男主角薛长泽和女主角唐柔也不例外,
如此,又要等上一会儿。闻晚等着等着,目光从四周落到裴予身上,他开始寻找醉酒状态,尝试各种趴在石桌上的姿势。
亭内有四个角挂了宫灯,光线是柔和的黄,侧边有打光师手持打光板站着,两种颜色交织,显得格外热闹。周遭喧闹,他未察觉,就在这一刻,他仿佛只落进了她一个人眼里。
蓦地想到吻戏的事,放在桌面上的手微微用力,闻晚盯着裴予,视线下移,从他的鼻梁掠过,停驻在那双薄唇上。
等一会儿要亲他,怎样才能自然些,再自然些……?
心跳稍有加快,她攥紧手掌,喉间轻咽。
出神太过,一不留心被他发现,“看什么?”
闻晚回神,只得敛了情绪,飞快藏好小心思,“没什么。”
很快,导演试好机位,各方就位,场务‘咔’地一声打板:“——”
镜头前的两人霎时进入状态。
裴予一杯接一杯,真的将酒壶里的水喝下,喝空了壶,又拿起酒坛子,模样醺醺半醉,实际准确给了镜头一个清晰特写。
台词大意是礼貌寒暄——也算不得,毕竟以他们的身份,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相处,就已是大不礼貌,极为不该。
丽妃克制着满腔爱意,看着心上人形容颓然,恨不能以身代为受之。燕俊王没了往日冷然,顾不上责她离席跑来寻自己的不妥举动,只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感情当中。
明月高悬,千里共婵娟,天下多少团圆,然而他的心事,怕是此生都不得圆。
丽妃谨守分寸,不敢逾矩,揪着心忍不住劝他。燕俊王不予理会,摇晃起身,走到凉亭立柱旁,自顾自对月吟诗,语毕,就此靠着柱身滑坐在地。
镜头移动,给了丽妃一个特写。她的痛苦和压抑犹如交织的蚕丝与细线,勒得她喉间发紧,眼眶生涩,偏偏溢不出泪。
燕俊王对月生愁,很快醉昏昏睡了过去。凉风无边,丽妃在石桌旁站了许久,缓缓行至他身旁。她屈身蹲下,不敢靠的太近,眼里却似有一汪化不尽的愁酒,氲然自醉。
周遭顷刻安静无声,连寂寥的秋虫也不再发出声响。
她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小心翼翼,一下一下轻缓,又显得沉重无比,将那从来未曾触碰也不敢触碰的眉眼,细细触摸。
指尖停在他的嘴唇上,微微发颤。
繁复的宫装皱然折起,沾染上地面尘埃,丽妃娇丽的面容如剑走偏锋别具一格的山水墨画,她的美不大气,也不庄重,是那种一刹盛开即为永恒的喧嚣燥闹。
她已经过了最受宠的时候,一日不如一日,就像即将开败的花。
然而此刻,皎白月光披下,却将她衬出了一味诡谲异样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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