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春不是个矫情的人,如实说了。
虽是何老太监叫他来的,但其实他的心里并不敢抱太大指望。
尉迟钦到底年轻,能经多少事?
这茫茫人海,要寻人就如大海捞针一般,也太难为人家了吧?
偏尉迟钦一听,就拿出姑父明山书铺的登记册子。
之前太子殿下把消息故意透给儿子,皇孙掉头就跑去乐絮儿那里通风报信了。
乐絮儿一听,可气坏了。
原本她是想和尉迟钊一起回宁州奔丧的,可天气太热,且时间赶得紧,长辈们都不同意她一个姑娘家跟去。且寿城乐家又不是没有长辈帮忙,故此兄妹俩还是留在了京城。
也是尉迟钊会说话。
说留下他俩,还能帮忙照看下弟弟尉迟钦,和家里长辈们,他们走得也安心。
乐絮儿顿时听住了。
她打小给许惜颜养大,也是个爱操心爱管事的性子,便留了下来。
如今在她眼皮子底下,竟让人造起姨父姨母的谣言,气得她都恨不得立即去抓了上官家人,前来对质。
不过气归气,乐絮儿理智未失。
也是考虑到外祖父许观海夫妇正侍奉长辈,不好为这些小事分心,于是乐絮儿先找到表弟尉迟钦,二人一番商量,便很机智的想到朱宝来的明山书铺了。
要是那上官泰果然来了京城,只要听说过明山书铺的名声,多半会逛逛,说不定就能留下有用的线索。
随后乐絮儿跑去一查,当真就查出来了。
只他们年轻,无官无职,不好主动上报。成帝正对他们家有成见呢,越主动越怕惹他疑心。正想法子要如何把消息递到御前,可巧富春就来了。
接下来的事,就不必尉迟钦多言。
富春转头带着人,立即寻去了听松阁,一下找到上官泰不说,还发现他生病了。
据他包下的那小倌说,上官泰是来的头天晚上,就有些打喷嚏流鼻水的症状。他当时还劝他少喝些酒来着,偏上官泰不听,非说喝酒驱寒,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等到次日一早,就有些起不来了。
头重脚轻,昏昏沉沉。
小倌就有些不太想接这生意。
他倒不是嫌弃,反而是一番好意。
毕竟住他们这种地方,挺贵的。
上官泰一看就是那种远离家乡,才敢出来寻风流的愣头青,也不是特别有钱,如今还病病歪歪,何苦在这里花冤枉钱?
不如赶紧挪出去,好生寻个清静地方,寻大夫治病要紧。
偏上官泰书生气上来,还非花这个钱不可。一下就给了上百两的银子,包下他了。这里的老板贪财,一看就喜得不行,允他住下。
虽也请了大夫,却只照着普通风寒治了几日。起初见略有起色,这上官泰自以为身体棒棒,还可劲儿的作呢。要饮酒,要踏雪寻梅,还要去看元宵灯会。
仍是这个小倌儿好心劝他,京城的元宵节历来人山人海,他又人生地不熟,病还没好利索,万一吹了风,挤坏了怎么办?
还不如在阁子里清清静静的赏灯,若他高兴,陪他联对子就是了,日后想起,也是佳话云云。
上官泰到底少来这般风月场所,一下给哄住了。
可元宵节那晚统共没联几个对子,他就觉得脑子发晕,又开始不好了。
等到富春寻来这日,症状突然变得更糟。
高烧不退,躺在那儿人事不省。
甚至连来探视过的老板似乎都被染上,出现同样症状了。
富春一看就知道坏事了。
因他亲眼见了上官泰,难保身上没沾染病气,便也不敢回宫,索性在那里守着,打发人回来报信。
颜皇后闻言,大吃一惊。
她收到消息时,刚好有宫人来报,说是被隔离的小禄子,同样出现了腹泻及发烧症状。
而派去问诊的太医,也觉得那脉象不是普通的风寒,倒象是宁州时疫。
如今那太医又给派去看上官泰,这边颜皇后刚开了宫门,想亲自禀告皇上,成帝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没心情跟他拉扯,颜皇后急急把事情说清,成帝听得还没消化完呢。王太医就背着药箱,也一溜小跑着急急赶来了,是颜皇后传他来的。
“王太医家一向精通内科,皇上这几日不妨在臣妾的宫中安住,让太医诊治。”
成帝猛地惊醒,大步后退,“不行不行!上官昭仪那封家信,朕也是碰过的。那跳蚤还不知蹦过哪些地方,别过给了皇后。朕这就回宫去!”
颜皇后又急又气,上前一把将他衣袖拉住,“你我夫妻一体,若是皇上有事,让臣妾怎生安好?臣妾的寝宫都已经熏香除秽,皇上那儿却还没有,如何住得?就算要过病气,如今现下也过了,皇上就不要再任性了,倒是叫孙儿早些出宫去吧。”
成帝心中又酸又暖。
关键时刻,还是元配媳妇最靠谱啊。
行叭,叫皇孙赶紧滚回府邸,好生呆几日,没事没出来乱蹿,皇上便住进了皇后宫中。
且喜王太医看过,并无大碍。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给皇上开了几剂药方,以保平安。
又过几日,却是被隔离的上官昭仪也病了。
年幼的六皇子,却是太平无事。
这会子,连她自己都感激富春,那日去得及时。把包袱皮毛收走,没让儿子碰到。否则这么个小小孩童若是染病,就算是皇子,也是极有可能小命不保。
象那听松阁的老板,就一命呜呼了。
据太医说,他虽发病晚,但发得挺急。且平素就是大鱼大肉,又好饮酒的一个人,表面看高高壮壮,实则外强中干,所以染上病症后一下就情况危急,连救治都来不及,人就没了。
不过此人说难听点,也是亏心事做多了,活该遭了报应。
原先那小倌儿想送走上官泰,谁叫他贪图钱财,非把人留下?
也是自作自受。
倒是那小倌儿,到底年轻,虽出现了些轻微症状,但喝了几服药,人就好起来了。
他见左右无事,反正如今整个听松阁都被查封,他也出不去,索性胆儿挺肥的主动留下,还给太医打下手,照看起上官泰来。
象他这样已经病过的,反而不怕。
只是见他居然粗通医术,太医也很好奇。
这小倌儿就说了,原他也是好人家的子弟,祖上也是行医治病的大夫。可一朝不慎,治死了贵人,便被迁怒,弄得家破人亡,他也被卖进了南风馆,做起下贱勾当。
但这小倌儿始终存了一份医者仁心,从不主动害人。
他也不笨,这回先是遇上富春,又遇上了太医。虽然都未表露身份,但他早看出来了,富春是个公公,太医也不是普通大夫。
所以他是想着,能表现就尽量表现一下。若得了这些贵人青眼,肯救他出火坑,哪怕收他做个家仆,不比做这下贱勾当强?
太医一听,倒是心生怜悯,便跟富春私下商量了几句。
这小倌儿看着本性不坏,又懂些医术,回头不如让他去安济坊吧,照顾染上时疫之人,也算有口正经饭吃。
富春也知,这种打小做小倌儿的人,为了保持容貌身材,如女孩般娇柔,都早早给灌过药,吃坏了身子,将来难以娶妻生子,跟太监也没什么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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