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看着她熟练地将那首乐团曲子贴上星网论坛，备注上“疑似能增加精神压力”，然后关闭星网，仿佛丝毫不在乎这颗地雷将为她带来怎样的后果，一时间，他竟有些害怕。

不知道为什么，不知不觉中，慕君慢慢改变从前谨慎小心的模样，肆无忌惮地将华陆搅得一片混乱，似乎在期待着这混乱最后的结局。

他也知道，从外来者提出削减原住民法案以来，原住民和外来者的关系便已势同水火，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面子罢了，就算没有她，也会有别人，城主只是在奇怪，为何慕君的变化那么大。

为什么？如果慕君知道他心中的疑问，没准会告诉他，因为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啊。

“我该去河边晃悠了，”慕君从背包里拿出一条淡绿色的披帛披上，朝城主眨了眨右眼，飘然而去。

对哦，他这才反应过来，慕君可是“蝶梦”系列任务的主线npc。

“蝶梦？”天下第一公会频道，归鸿正在前往斜阳城的路上，他从一个乞丐手中接到任务，要将一封信亲手交给河边穿绿衫的姑娘，还留下了两句话，让她快逃。

这个任务是限时任务，所以归鸿毫不迟疑，一接到任务就飞快地坐上了去斜阳城的传送阵，为了保证任务能顺利完成，他还叫上了一队精英团队友，沿着杨柳飘飘的河边一路寻去。

“这河那么长，该找到什么时候啊，”队友红叶百寻不见，不禁焦躁起来，她手中红叶一弹，如极光般将一根柳条从树上打落，正好落到一位乞丐的头上。

归鸿见此眼睛一亮，很多时候，线索就是这么不知不觉降临的，他走到乞丐面前蹲下，往他碗里扔了几枚铜钱，闭上眼睛小憩的乞丐听到铜钱清脆的声音，睁开一只左眼，瞄了一眼碗里，又闭上了。

归鸿一看有戏，便一个一个往破碗里扔铜钱，直到将那破碗装满，乞丐才悠哉悠哉地翻了个身，将手臂压在头下，手指握拳，只一根脏兮兮的食指伸出，仿佛在指明方向。

归鸿道了声谢，便带着队伍急匆匆往那方向走去，他们绕过一道石桥，河流在此处打了一个弯，晃晃悠悠地朝另一端流去，正在他们不知该往何处寻时，从石桥那端纷纷扬扬的桃花林中，飘来几声悦耳的音符。

应该是小提琴无疑，归鸿眼睛一亮，便踏上石桥，往桃花林深处走去，只见林中正是花开的好时节，枝头上桃花怒放，如一片火烧云，微风吹来，桃花香气浮动，沁人心脾，花瓣落在流水上，打个旋轻飘飘地随之游下，而那乐声也越发清晰，就在离桃花林不远的柳树下，一位穿着浅绿齐胸襦裙的npc正背对他们拉着小提琴。

她应该就是任务npc，归鸿也是完成许多剧情任务的老手了，以他的经验，出场越惊艳的npc越是重要，他自然没有冲动地上前询问npc的身份，而是静静地等候在侧，示意队友们摆成阵型将npc保护起来，方才一心想着任务没功夫听，现在静下来一听，好像是一首陌生的曲子，它如此唯美，而又萦绕着淡淡的忧伤和悲凉。

光是这一首曲子，就将原本限时任务带来的紧张感和精神压力一扫而空，光耳测归鸿便敢断定这位npc应该在宗师级以上。

就在一曲即将奏完的时候，从林子里突然钻出一位白发少女，他们立刻紧张地拿起武器护卫在任务npc左右，白发少女却也没什么动作，而是抬高声音在最后一个音符拉完那一刻责怪般叫道，“你还有时间在这里拉琴！”

“我为什么没有时间拉琴？”绿裙npc将小提琴安放在琴盒之中，拾起盖住琴盒现已满是花瓣的披帛，转过身来，饶是归鸿知道“蝶梦任务”的npc大多颜值很高，却也被她的艳光惊艳了一下，避开视线，生怕冒犯了她。

“你不知道吗？”白发少女左右打量了一下环境，躲在树后提醒道，“lian的人已经快到了！”

lian？

对这个名字十分熟悉的归鸿猛地转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绿裙npc，险些将他的脖子闪了。lian在歌唱类npc的考核现场被慕君压制的消息传得很快，没想到话题热度还没退，就撞上了主人公，还真是太巧了。

他的任务npc居然是慕君？

见到偶像怎么才能装作很自然的样子？急！在线等！

慕君细眉一挑，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别怕。”他们不敢下杀手的。

星网里，每个帖子发出去都要经过工作人员的审核，其它就算了，和增加精神压力有关的帖子他们怎么可能会忽视，如果工作人员们发现这是真的，肯定会追查到慕君身上，也肯定会暴露交响乐团的事，如果慕君只是一个人，那或许直接派杀手走一趟就行了，但如果他们是一百个npc呢？就算想将他们全部杀完，也不敢确定他们死了就没事了，只要有乐谱在，原住民是杀不完的，也没人敢，所以他们只能妥协合作。

所以，外来者们是派人来试探她的，你来我往，才能坐到谈判桌上，他们非但不会杀她，恐怕看到lian派人来杀她都还要挡下来。

不过她也没料到外来者来的那么快，慕君都不怎么敢确定来者是发现自己帖子的当权者还是有私人恩怨的lian，不管来的是谁，倒直接将自己的任务进程卷了进去，在“蝶梦”的任务卷轴里，可没有追杀这回事，而白发少女白安还敢前来提醒，也让她有些动容。

“你们分几个人去送白安吧。”慕君向归鸿一笑示意，他虽然闷闷不乐，却也让红叶白衣夫妻两护着白安离开，自己和其他两人在旁边保护慕君，而慕君却熟视无睹般将琴盒放入背包，从中掏出一把长长的丝质折扇，披上披帛，用一枝柳枝权当做簪子将长发挽起，在微风轻轻吹过的桃花花瓣中一点一点将折扇打开。

一片又一片花瓣随风吹落，她依稀记得，上次她在花雨中歌唱，还是在离开帝都历练的途中，那青翠的杉树林，硬生生地被她的《葬花吟》唱出一片花海来，那时道长还没有回去，她还承诺过要治好他的小徒弟，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还有她的粉丝小队，不知林空、晨墨、叶樱庭和施阳毕业了没有，她还记得背着大剑的莉雅和金发如阳光般耀眼的安杰，她答应过要去长安城和他们再聚。她的弟弟，得知她失踪的消息又该如何伤心欲绝，还有夏。

她现在已经能保护自己了。

听到从林子里纷至沓来的脚步声，此时的她已经完全用不着戒指里的伴奏，心神一动，轻柔的音乐便随之响起，凝神戒备的归鸿猛不丁听到乐声，差点没回过头去看慕君到底在鼓捣什么鬼。

慕君手上的扇子已完全打开，她右手一抖，宽大的扇面遮住了半边脸，从那扇子后面，传来她轻柔的歌声，“镌刻好，每道眉间心上～”

归鸿一阵心神恍惚，似乎陷入了她的歌声里，就连紧紧握在手上的匕首，都慢慢地放松了力道，一阵风吹过，桃花瓣落在他脸上，才如梦初醒般察觉出来。

这是……幻觉？

歌后级解锁技能：致幻，一切歌曲皆可致幻，但就效果来说，何家的叙事类歌曲更容易将对方拖入幻觉，归鸿能那么快清醒，也是因为慕君的歌力没有针对他，他只是被殃及无辜。

光是旁观都险些失去心神，归鸿心神巨震，抬眼望向刚刚还有脚步声的桃花林，那些还没从林子里出来的杀手，或许已经出不来了。

是的，前来给慕君一个教训的代号零号便已陷入深深的梦境之中，随着歌声，他成为一名古代的翩翩君子，高中状元，策马游街，娶得贤妻，洞房花烛，泼茶画眉，恩爱不移，奇怪的是，他每每都能听到一个熟悉的旋律，有的时候是妻子无意中哼着“胭脂香味”，有时候是路过花街，名妓清唱“卷珠帘是为谁”，他依稀觉得这旋律应该不属于这个世界，却又被妻子的柔声细语、同僚的殷切问候所抚慰，一年不到，妻子便怀有身孕，生下一名女孩儿，抱着怀中骨肉，他那漂移不定的心终于扎下根来。

孩子见风就长，就在大女儿三岁的时候，妻子又生下小儿子，儿女双全，他实在想不通心底偶尔的不安源自何处，尽管他还是能有意无意听到那熟悉的旋律，却再没有当初的奇怪，反而变得亲切起来。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间，曾经在他膝上玩闹的大女儿已经到了成亲的年龄，他将女儿送上花轿，却躲在自己书房红了眼眶，从这一天起，他便在没有听到那旋律。

直到儿子长大成婚，直到儿媳怀有身孕，人之一生何等短暂，不知不觉，他就到了该辞官的年龄，回到山青水绿的乡下，含饴弄孙，享尽天伦之乐，当他老伴白发苍苍，躺在床上离开人世之时，他的耳边又传来了熟悉的旋律，这次他听得隔外清楚，“空留伊人徐徐憔悴”。

握着老伴的满是皱纹的手，他终于在塌边失声痛哭。

如果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就让我不要醒来。

“他们不愿醒来，”慕君叹了一声，颇有些手足无措地看向归鸿，又看向七零八落倒在地上的人，他们还活着，但如果他们不愿，就会一直这么活着。

归鸿面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慕君，“能强制让他们醒来吗？”

“或许是可以的，”慕君的神色有些茫然，“可是，如果他们愿意沉睡在梦中呢？”

这下，连归鸿都没有解决方法了。

“我去问问一个人吧，”慕君也是第一次用致幻，竟不知该做什么好，只好拨通了晚萧的通讯号。

第171章 葬礼进行曲

作者有话要说：这首《葬礼进行曲》，李桐树作曲，强烈建议不要听！不要听！不要听！重要的事说三遍，被阴影了不要怪我qaq', '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