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行人在寅州呆了四日,又到启程赶往下个地方的时间。俞眉远前几日在马车上呆得烦了,便央俞章敏给弄了匹温驯的母马,她又拿了套俞章敏的衣裳改小后穿上,脚上蹬双羊皮小靴,披了银雀斗篷骑在马上,长发全都束在脑后,以晶红冠一扣,远远望去,她就像个马踏落花疾行于道的少年公子。
“大人,这么望去,倒像是您带了两位公子出来。”俞宗翰身边的幕僚邵信已抚须笑道。
俞宗翰看着俞眉远已骑着马在前头奔了一圈回来,像忽然得了自由的孩子,满脸的笑藏都藏不住,便叹道:“若是个男的倒好了,建一番功业自有出息日子。她这性子脱缰马儿似的,以前拘在府里倒不觉得,这一出来就全现形了,日后要是嫁了人,可有她苦头好吃。”
“虽为女儿身,可四姑娘并非池中之凡物。我们出来之前,洪先生就已经占卦算过了,四姑娘乃大吉之人,天生异命,是最适合的掌灯人,况她又是萧家血脉,本就异于常人,极有可能……”邵信已欲言又止,话锋一转,“大人,俞府有敏公子日后承继祖业,你大可放手将俞府交托给他,但这掌灯一职,若没有合适的人选,恐怕……”
“够了!不管她是什么人,她就只是我和言娘的女儿。此行我带她出来是避祸,不是为了将她拉下水,你不必多劝。她是个女孩子,好好的嫁人生子,安稳一世是最好的结局。”俞宗翰猛将声音一沉。
远处的俞眉远从额头抚下一把汗来,停在了马车前,笑得恣意。
她像极当年的徐言娘,从模样到脾气。
正如邵信已之言,她的确是掌灯人的人选,否则也不会异魂而归。
俞眉远,乃是异魂而归,根本就不是这世间的人。
早在六年前,他就找人算出来了。
可恨,他窥不到天机,看不出前路。
……
“都说了姑娘我带你跑一圈,你怎么这么胆小!”俞眉远脑门上汗珠晶亮一片,朝着缩在车厢里的青娆笑道。
她邀青娆与她共骑,可青娆从前坐过一回她的马,被颠得魂飞魄散,一下马就吐个没完,如今是再也不敢坐她的马了。
“姑娘,你饶了我吧。”青娆摇着头,坚决不和她共骑。
俞眉远便不再勉强,夹了夹腿肚子,往前走了两步,忽然看到坐在车夫旁边的昙欢。
他正靠着壁,闲懒地半歪着,脸上压了顶挡风的羊皮帽,也不知在睡觉还是在想心事。
那模样叫她觉得安稳。
她忽然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信任他,这信任里竟藏了些依赖。
一路行来,这丫头从来不在车厢里和她们呆在一块儿,他总是独自坐在车夫旁边陪着赶车,路上但凡有个意外,最快反应过来的人永远是他,提醒的第一个人也是她。他仿佛永远警醒着,要让她远离危险。
而在她眼里不管多难多累多脏的事,昙欢这人都能一言不发地替她处理了,根本无需她多开口说上半句。这样的昙欢,叫俞眉远怎能不疼,怎能不喜?
“昙欢!”俞眉远骑在马上冲他开口。
霍铮早就知道她停在自己旁边盯了许久,听见这声唤也不看她,只低低“嗯”了声。
“手伸出来!”俞眉远吩咐道。
“啊?”他拂下羊皮帽子,不解地看她。
“手!”俞眉远重复道。
霍铮便狐疑地将手递出。
俞眉远怪笑一声,握住他的手把他往马上一拉。她的手劲可不小,霍铮被她扯了过去,竟顺势跃上马背,坐到她背后。
“抱紧你家姑娘我,我带你遛一圈马儿!别学青娆那小蹄子,胆子贼小,丢我的脸!走了!”俞眉远没给他拒绝的机会,一扯马缰,马将前蹄高扬后绝尘而去。
“……”霍铮就是害怕也没机会出口。
有些靠近,他越想避就越避不过去。
俞眉远就是这么个人,总能叫别人无法抗拒。
风自耳边呼呼刮过,像阙遥远的歌谣,从天边传来,有上辈子梦了一世的自由和畅快。发丝被撩飞,皮肤被寒风刺得微痒发红,她并不在意,只盼能永远能这样痛快。
霍铮贴着她的背,双手迫不得已圈紧了她的腰,以防被甩下马。她脑后长发轻扫他的脸颊,传来淡淡白兰花香味,一缕缕地钻入心肺。
俞眉远的背挺得笔直,腰枝虽细却坚韧有力,像战场上的一杆□□,长发似缨迎风而扬,落在霍铮眼中,是笔墨难绘的美。
“阿远——”远远的,俞章敏的声音传来,唤她回头。
俞眉远猛地一勒缰绳,马上两人都往后一倾,她落进他怀里,转头朝他笑,唇就在他嘴角前扬起漂亮的弧度。
霍铮失神。
……
兆京,俞眉远离京一个半月后。
将军府的校场上,俞章华满脸是汗的扔下手中长弓,朝魏眠曦开口。
“四姐姐?她已经离京去东平府了。”
魏眠曦正将弓弦拉开,微眯了眼刚要发箭,闻言注意力一闪,那箭就失了准头,飞进箭靶旁的树杆上。
“你说什么?”魏眠曦不看箭,只转头紧盯着俞章华。
俞章华被他凌厉的目光看得有些怵,忙道:“你不知道吗?上元灯节过后,我父亲就领旨出外,带走了我大哥和四姐,说是带他们出去见识一番世面。”
他说着啐了一口,羡慕嫉妒地又道:“带我大哥便罢了,为什么还带上四姐?真是偏心,宁愿带个女儿,也不带上我!”
“你再说一遍,他们去了哪里?”魏眠曦握紧长弓,厉声道。
“去了东平府啊。怎么了?”俞章华莫名其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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