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告诉你,但我没有害过你。”他反而平静了。
“你居然敢说你没有害过我?”俞眉远将声音压低,沙哑道,“怎样才叫伤害?你认为只有割在身上的伤口才会疼吗?所以我给你的信任与感情,不管如何背叛欺瞒,对你来说都是无谓的?”
记忆闪过,她忽想起过去。魏眠曦也是如此,一点一点,用虚假的情话与温柔骗得她掏心掏肺,倾尽所有,可最后呢?
她问魏眠曦为何如此待她。魏眠曦只回了她一句话。
“阿远,你是将军夫人,身份地位、锦衣玉食我都会给你,此生也算待你不薄,多余的东西,就不要再妄想了。”
他们是否都觉得,只要她光鲜华丽地活着,便是天大的恩赐?即便是心像中了慈悲骨后的躯体一样痛到麻木,都无关痛痒。
“不是,我从没如此想过。”霍铮的心脏像被她的手揪住,痛得有些难以呼吸。
她眼里的哀伤像阵潮水,仿佛跨越了整个海洋,从未知的岁月中流淌而来。
这样的俞眉远,太陌生了,陌生到让他窒息。
那是种近乎绝望的哀伤。
“昙欢,你可知道,我身边这么多人,除了青娆与你,谁背叛我欺骗我,我都不在乎,因为她们不在我心中。只有你们,你!不可以!”俞眉远低声嘶吼着摇了摇霍铮,而后平静,“你给我一个理由,告诉我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你说什么,我便信你什么!”
他几次三番地救她,不惜以自己的性命替她挡去危险,他们共过患难,也曾经同历欢喜,虽为主仆,却更像朋友。
却不想,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
“对不起。”霍铮的手掌覆上她揪着他衣襟的手。她的手已紧握成拳,关节绷紧突出,仍旧冰凉无比。
他不想撒谎骗她,可要解释也不知从何说起。告诉她关于月尊教的事?依她的脾气,那无疑是将她引入险境;告诉她自己的身份?一个男人,在她身边呆了整整七个月,朝夕相对,肌肤相亲,那她日后要如何自处?
不管哪个理由,从他顺从她的安排进入暖意阁那日开始,都注定没有回旋的余地。
他始终要离开,或许让她对“昙欢”绝望,会是最好的选择,这样离开的时候,她方不伤感。
俞眉远缓缓松手。
霍铮只觉自己襟口一松,她已直起腰骨。寒霜遍布的脸庞上,终究滑下一道浅浅的痕迹,水雾弥漫的眼中溢出的泪,如沸水注入他胸膛,五脏六腑都被烫得生疼。
“昙欢,以后你想说,我也不会再听了。”她声音冰冽,似带着笑意,不再是从前的俞眉远。
霍铮忽惊觉自己的决定也许是个错误,伸手想拉她,俞眉远却已起身走到门口。
明明触手可及的距离,转眼咫尺天涯。
她推开门,门外涌进股凉风,她脚步一顿。
“阿远。”他望着她的背影,叫了声她的乳名,心中突然窜起某种疯狂炽热的念头,想要不顾一切地留住她,将所有的事都告诉她,也不想再管自己能活多久。
他活着一日,便陪她痛快一日。
“昙欢,再见。”俞眉远不再回头,深吸口气踏出房门,站在院中厉喝一声,“来人,把昙欢捆了先关在耳房里,严加看管,等明日我从飞凤行馆回来再亲自审问。”
屋外忽然喧哗起来,青娆推开了旁边屋子的门,领着人从里边走出,火把燃起,将整个小院照得通明。
“姑娘。”青娆不忍地看了眼她身后的昙欢,他木然地站在原地,目光只落在俞眉远身上,似乎藏了许多话,叫人看着难过。
青娆想想替昙欢求个情,可未出声便被俞眉远打断。
“今日之事,不许走露半点风声!我不管你们是哪个院哪个主子派过来的,若是叫我发现有人走露了风声,我便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们都记住了!”
俞眉远语气裹着刀片,肃杀而绝情。
笑语吟吟的小姑娘,从这一天开始,不复当初。
她迈步离去,再没回头看过他。
很快就有婆子冲进屋里,拿绳子将昙欢捆得结实,又将房门重重合拢,拴上链锁。
霍铮任人捆起自己,他只从缓缓合上的门缝间窥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直至所有一切消失于眼前。
疯狂的念头随之冷却,他依旧是那个苟延残喘的男人。
活不过三十。
如此分别,甚好。
……
四更天已过,天空正是黎明将至最黑暗的那段时间。俞眉远在昙欢那坐了一晚,回到屋里还是了无睡意,仍是坐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像上辈子那般抱着自己曲起的双膝,呆呆看窗外漆黑的夜,从黑暗望到天明,等一些连她自己也不懂的希望。
天色渐渐亮起,窗外灰蒙蒙的景象慢慢清晰。
一阵急切的脚步从走廊上跑过,俞眉远听出那是青娆的脚步声。
没多久,青娆果然跑进屋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开口:“姑……姑娘,昙欢……不见了。”
俞眉远猛地抬头望她。
青娆瑟缩一下,道:“刚才我去给他送点水,顺便……想劝劝他,结果开了门进去,他已经不在屋里了。”
俞眉远只眯了眯眼,面无表情地站起。
衣袖一拂,她快步迈向耳房。
清晨的风甚凉,吹得跟在俞眉远身后的青娆直哆嗦,她偷眼看自家主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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