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一声轻嗽, 春日立刻听出来。
这是付青亭!
她以为付青亭这时侯来养慧院,大概是瑞王有什么事,当下忙赶到跟前:“师哥……”
才唤了一声, 便意外地发现在付青亭身前赫然还有另一道影子!端雅高卓, 再也没有别人!
春日一愣之下忙要跪地。
赵景藩抬手,无声地制止了她。
古怪而意义不明的一阵沉默,反而是身后林森问:“是那位付先生吗?”
春日无法回答,她不晓得这是什么情形。
此刻赵景藩已经后退了步, 他像是要转身离开。
但就在回身的瞬间,瑞王微微回头:“把……郝无奇叫来。”
喜怒的虽不明显, 但像是拨动冰弦发出的冷然声响。
春日意识到不妙, 只得本能地答应了声是。
此刻瑞王已经迈步走了, 身后付青亭跟了半步,迟疑地回头看向春日。
春日投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怎么……”
“你去问那几个家伙, 他们怕是活到头了!”付青亭咬牙, 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春日吓得脸都白了。
她还想再问,付青亭却不敢再说别的, 忙追着瑞王去了。
春日回头,那三个惹祸精却已经跟着走了过来。
林森问:“春日姑娘, 是怎么了?付先生呢?”
蔡采石察觉她脸色不对:“真是付先生?是不是王爷有什么话传?”
春日咬了咬唇,将目光投向无奇:“王爷要见你。”
无奇疑惑:“这会儿见我?”
春日实在忍不住:“你们到底、刚才干什么了?”
“啊?没干什么啊?”林森诧异地回答。
“你们、”春日的心跳的很快:“你们没胡说什么?”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意识到不妙。
蔡采石醒悟过来:“姐姐,是不是付先生听见我们刚才说的话了?他、他不会告诉王爷吧?”
林森也惊了:“真的听见了?快,快追上他……”
他们这种反应,显然真的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
春日心中气急了, 哪里用得着付青亭告诉瑞王, 瑞王分明就在这里!
但若是说出来, 岂不把他们吓死。
见林森要去追付青亭,春日及时地将他拉住:“回去!”
她又看向无奇,强行镇定:“王爷要传你,别叫他等急了。”
说着便拉着无奇的手腕,往神屿的方向走去。
剩下蔡采石跟林森两个面面相觑,蔡采石担心的直捶手:“这可糟糕了,我们竟没发现付先生在这里。不过,看在春姑娘的面上,他应该、不至于?”
这话完全是自我安慰,其实他们谁都知道,付青亭犯不上为了他们遮掩什么。就算是春日,也未必有这么大面子,何况春日本就是瑞王的人,哪里敢偏向他们。
林森也有些害怕:“我们、只是闲聊两句,不至于得罪王爷吧?
蔡采石道:“我虽然出来的晚,但就凭小奇那两句,敢对王爷评头论足垂涎三尺的,就已经够喝一壶的了。更不知道你跟她说了什么。”
林森忙仔细一想,低头咬着手指甲道:“我好像、也做了个大死。”
两人临风而立,都觉着这湖畔的风里好像透着冷意,尤其是吹在脖子上凉飕飕的,像是无形的小刀子在颈间徘徊。
其实也难怪蔡采石跟林森两个多嘴。
无奇长的本来就太过于俊俏秀丽,先前在太学的时候,就很招那些有特殊嗜好的家伙的喜欢。
尤其是当初才进太学的时候,隔三差五就有那些纨绔风流子来抛媚眼,想跟她当“好朋友”,共唱一曲□□花。
幸亏无奇“一身正气”,三江也不是好惹的,后来又加上林森像只猛犬似的跟在身后,不然那些狂蜂烂蝶哪里能够断绝。
自从蔡采石跟林森知道了春日是瑞王的人后,春日到清吏司一事,也随之有了新的解释。
毕竟柯其淳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么春日姑娘身为王府的一等心腹,怎么会如此大材小用给扔到清吏司呢。
再加上无奇对瑞王那种叭儿狗似的做派,让他们两人不得不怀疑,无奇跟瑞王是不是有点儿什么不可说的“交易”。
本来他们是不敢质疑瑞王的,可是下午无奇慌里慌张地跑出来,脸色红润的很不像样,犹如春心大动的恍惚。
今晚上吃的心满意足,又喝了点杏花村,这才突然想酒后吐真言。
幸亏两人不知道那些话是给瑞王亲耳听见的,否则,这两个只怕要抱作一团去跳湖了。
可是无奇一个人去了,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啊。
正在为难,是柯其淳从内出来:“你们干嘛,一个两个地都跑出来喝风?咦,小奇跟那个不男不女呢?”
且说无奇跟着春日往神屿而行,因见春日刚才很是反常,便追着问:“姐姐,刚才真是付先生?他真的听见了?”
春日心头沉重,不知如何启齿。
夜色中,灯笼在风中轻轻晃动,而无奇双眼闪闪发光,正看着她,这神态倒像是一只无辜的小羊,现如今正走向屠宰场。
春日忍不住说道:“你们啊,你先告诉我你们在说什么?”才问了这句又忙道:“不,别说。”
无奇道:“怎么了?”
春日一声轻叹:“王爷的性情本来就有些变化莫测的,你们说的又可能是很犯忌讳的话,我是不能再听的,否则连我也有罪了。”
无奇咽了口唾沫:“付先生真的会告诉王爷?”
“你还在做梦呢。”春日皱着眉说了这句,心里却着急地想替她想个转危为安的法子,思来想去,便道:“待会儿你面见王爷,不管怎样,不许胡说八道,一定要诚恳地向王爷致歉,说你是喝醉了也好怎样也罢,千万、千万小心别叫王爷动真怒。知道吗?”
春日一片好心谆谆教导,谁知无奇见她说的这么郑重,又忖度她那句“你还在做梦”……回想刚才在养慧院惊鸿一瞥,心中生出了个大胆而可怕的念头。
——难道瑞王当时也在吗?可是按常理而言,瑞王不至于亲自跑去养慧院,而且,倘若他在,以他的脾气是绝不会这样悄无声息离开的,要他们脑袋都是顺理成章的。
说话间前头神屿在望,青瓦白墙,灯笼微光,旁侧月影下的湖泊荡漾,犹如身临蓬莱仙境,果然不愧“神屿”之名。
厅内灯火通明,众内侍都在外头廊下等候。
费公公捧着拂尘站在门口,瞧着春日领了无奇进来,便道:“你就不用进去了,王爷交代了,只让这个……咳,这个郝家的小子进去就行了。”
春日看向无奇,不知该说什么,只默默地:“好生答主子的话。”
“知道了,姐姐放心。”无奇振作精神,迈步进门。
花梨木长桌之后,丝白花鸟的明灯之下,是独坐的瑞王殿下。
一身宽绰的淡蓝缂丝蟒袍,头上的乌纱忠靖冠却已经摘下,额前是丝绵的黑□□巾,黑白分明,越发显出了白腻如玉的脸色,以及独悒清芬的容颜。
他垂着双眸,沉静默然。
却像是一幅妙手偶得却巧夺天工的画,叫人不敢走近,不敢高声,恐惊画中人。
无奇一眼看见这般的瑞王,突然间心里冒出了四个字:唐突佳人。
是啊,这样雅贵的人物,自己跟蔡采石林森那两个下流胚子却背地里拿他评头论足,实在是大大的不该,非但犯上,且也很是唐突。
这会儿她也完全清楚了,当时在场的一定不止是付青亭。
因为他们说的那些话,就算付青亭听见了,且他也不想瞒着赵景藩的话,他要如何叙述告状,却是个难题。
难道叫付先生说:“他们那几个小子背地里编排王爷,说那个郝无奇似对王爷有断袖分桃之意?”
或者直白些:“郝无奇亲口说了,他垂涎于王爷的美色。”
不管是含蓄的还是露骨的,以付青亭作为下属的身份而言,都绝对是不能诉之于口的。
顶多,控诉他们无礼犯上。
但若如此,瑞王肯定要问怎么个无礼犯上的。
只希望付先生不要描述的那么详细,那就阿弥陀佛了。
怪不得春日那种脸色,那种语气,就仿佛她要上断头台似的。
这自然是因为不必付先生费心转述,因为当时瑞王也在现场,所有精彩细节,瑞王殿下是亲身经历,鲜明深刻。
无奇心里哀叹,当机立断。
她上前两步,撩起袍子跪地:“王爷饶命!”
瑞王垂着的双眸这才微微一动,仍是含威不露的看向她:“求饶?你是做了什么事了,要本王饶你。”
无奇道:“先前小人我喝了两杯酒,就跟菜菜和木头说了几句逾矩的混账话……现在越想越是羞愧,希望王爷大人大量,不要见怪。”
反正他怎么都是要算账的,何必被动着等他质问,不如先行诚恳认错,也许瑞王看在她勇于自首,且认错的态度如此极极的份上,轻饶轻放,那就谢天谢地。
赵景藩并没有说话,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将目光转开。
而后,缂丝袍子轻轻蹭过花梨木桌边,发出了细微的嘶嘶响动。
无奇闻声抬头,正看到瑞王从桌后转了出来,她吓了一跳:不说话,却像是要走过来了,总不会是要直接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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