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伯向着无奇跟蔡采石投以赞赏的目光。
他没想到这两个年轻人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非但找到了伤害安安的凶手,而且还揪出了一个差点就蒙混过关了的杀人凶手。
一声令下,家奴们把贾家表哥带入府内, 同时忠勇伯命人速去应天府走一趟, 把相关之人请来。
与此同时,到万家吊唁的人里,也有几个看见了忠勇伯府门口的骚动,忙回去告诉, 大家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先是派人探问, 不多时, 万家的苦主亲戚们也到了。
姓贾的青年给押在堂中, 双眼骨碌碌乱转,看到万家的人到了, 顿时戏精上身似的忙哭诉冤屈, 尚且嘴硬说给人无端冤枉了。
万老伯才丧女,多亏了这个外甥答应了要给他养老, 他心里当然感激,又觉着小贾不是那种作奸犯科的人, 便也糊里糊涂地向着忠勇伯求情。
忠勇伯道:“老万,你稍安勿躁,你看看旁边那两个很俊且聪明的孩子。”
老万跟众人都不明所以地转头。
无奇跟蔡采石——这“两个很俊且聪明的孩子”,给忠勇伯称赞在前,众人眼光瞻仰在后,却都不约而同有点脸红, 只能低头强做镇定的自谦:“不敢不敢。”
忠勇伯老当益壮, 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便气派很大地说道:“我因安安给人伤了,控诉至清吏司,孟老头便派了他们两个过来,起初我觉着两个小娃娃能有何用,谁知却像是观音菩萨坐下的金童玉女,大有神通。”
无奇实在忍不住,连声咳嗽。
忠勇伯瞅了她一眼:“知道老夫性子的都清楚,老夫不是个爱夸人的,不管有没有真才实学,所以老夫若真的称赞一个人,那他就是真大才!不过还是安安立功啊,才有今日这场戏。”
安安在他的怀里,一直瞪着两只凸眼睛盯着底下的贾家表哥,此刻听见忠勇伯点名自己,便仰头汪汪叫了两声。
万家老伯战战兢兢颤颤巍巍含泪带怕的:“爵爷,小人仍是不明白……”
“别着急。”忠勇伯说了这句又问:“应天府的人怎么还不来?真他娘的,办差不济,连个至少的精神气都没有,得叫老夫等他们到天明吗?”
话音刚落不久,去催的人还没出门,应天府的公差已经一阵风似的到了。
四名捕快,一名仵作——正是昨儿来过的,因为听说是忠勇伯传,所以还特跟了一名主事。
大家都敬畏忠勇伯的名头,一路连滚带爬,进门的时候个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只是大家看见这满堂的人,终究不明白,行了礼后便小心翼翼地询问忠勇伯传人的用意。
“叫你们来干什么?当然是打你们的脸呢!”忠勇伯气魄十足的。
大家吓一跳。
忠勇伯哼了声,瞥向无奇跟蔡采石:“好了,都来齐了。你们两个娃娃赶紧叫他们知道知道,为什么要捉这个畜生!为什么要打他们的脸!”
无奇可不愿意去打应天府的脸,毕竟以后办差,还是要各个衙门相互配合调度的,白得罪了人并无好处。
但她也有点不服气,这昨儿事发之后应天府就来了人,怎么竟没看出任何异样,草草地就断了案呢。
若不是忠勇伯多事为安安传他们,这万家的姑娘,可真的白死了!
身为公差,别说是这种人命大案,就算是寻常案情都得打起十万分精神,不至于有草菅人命贪赃枉法之举,他们如此,显然有渎职之嫌。
而且这会儿,给忠勇伯拘来的几位公差,因为知道了始作俑者仿佛不是忠勇伯而是清吏司,便一个个拿怪异复杂的眼神看了过来。
为首的应天府主事道:“哦,原来是清吏司的人,失敬失敬……不知,到底是出了何事?还请明示。”
无奇跟蔡采石对视一眼。
蔡采石便道:“大人,万家姑娘所谓走水而亡的案子另有蹊跷,她是给人害死的,真凶就跪在堂中。”
主事当然看见了姓贾的青年,只是不信罢了。
他哂笑道:“这个怕是不尽然吧?据我所知,他是万家的亲戚,昨儿事发的时候他可在城外办事儿呢,今天早上才回来。难道他有□□术不成?”
无奇见他神态傲慢,微微一笑,便指了指旁边一个中年男子,道:“大人,这位也是万家的亲戚,请问大人,可知道昨儿事发的时候他在哪里?”
主事一愣,看看那人:“呃……”
他回头看看身边的捕快跟仵作们。却见他们也面露疑惑之色,暗暗摇头。
原来这主事昨儿没来,刚才给忠勇伯府的人拽着狂奔,路上便问到底发生了何事,伯爵府的人告诉拿住了姓贾的,他自然莫名其妙。他身边跟着的捕快们却想起来这青年,便七嘴八舌地告诉了。
但若说起别人来,却并不知道。
无奇道:“大人昨儿没来,还知道贾公子出城公干了呢,四邻八舍几乎也都知道了,你们听说了这个消息,心里自然而然地认定他跟此事无关,却不知这是他故意散播的烟雾而已。”
蔡采石一招手,两个清吏司的差官上前,其中一个道:“我们先前奉命前往香满楼查问,这贾矶的确是出过城。”
“这不就得了?”哑口无言的主事像是看到了结案陈词。
地上的贾矶闻言,眼神闪烁,但还算是镇定。
另一名差官道:“不过,我们详细问了跟随他出城的两个伙计,据他们说,中午时候大家午睡,所以足有近一个时辰没见到贾二掌柜。”
“我们按照两位大人的吩咐,一路从他们收账之地紧急赶回,回到此处的时候,不过用了半个时辰不到。”
主事跟众人听得发愣。
蔡采石道:“各位还不懂吗?陪同的人在这一个时辰内没见过贾公子,而返回城中万家需要半个时辰不到,如果他动手快些,这一个多时辰,已经足够他杀了人而后来回了!”
贾矶听到这里,才又流露不安之色。
应天府的几人面面相觑,终于主事说:“这、这不过是推测之言罢了,到底没有真凭实据。”
仵作也道:“对啊,我检验过万家姑娘的尸身,她的口中的确含有烟尘,身上也无外伤,只有两只手指有些伤痕,手指甲有点撕裂带着灰……可见是被烟熏挣扎不出而亡的。”
无奇道:“既然口中有烟尘,证明姑娘能够张口,那么请问,为什么昨日事发的时候,没有人听见姑娘呼救的声音?是你们四邻听见了而见死不救呢?还是……”
“我们是真没听见!”有几个人急忙说道:“哪里有听见了而不救的道理?”
“那么,姑娘为什么连出声呼救都没有?”无奇看着那仵作:“如果是您……被火围住,会悄然无声而死吗?那万家姑娘为什么一声没响呢?”
仵作被问的哑口无言,扪心自问,若是那种情形,只要还有一口气,当然要叫两声,或者想法突围的,除非是……
仵作对上无奇的眼睛:“除非,是她没有只有张口的能力,却叫不出声了。”
无奇见他还没蠢到无可救药,便道:“那如果姑娘没有外伤,又会是什么原因让她无法出声呢?”
仵作拼命思索:“那也许是她、遭遇事发的时候处于半晕的状态……昏头昏脑的,当然叫不出声。”
“没有外伤自然排除了掐晕,打晕……除了这些,还有什么法子可以做到?”
仵作想不到。
其他人也一筹莫展。
地上的贾矶低着头,垂着的目光却时不时地往上瞟,那里安安,还有两样物证:香囊跟饼。
无奇笑笑:“事情又回到了原点。昨天老爵爷的爱犬安安、无故被人追打……毕竟安安在这里五年,向来跟人相安无事,起初老爵爷以为是有人针对他的,殊不知那人也是被迫的。”
无奇将桌上的那半块玫瑰花饼拿起来:“因为他想拿回这个。”
仵作盯着那花饼,想到无奇刚才说的“半晕”的话,猛地一激灵。
他赶紧走上前接过来,看了一会儿,并无异样,又放在鼻端嗅了嗅,失声说道:“这个气味,这里是有蒙汗药啊!啊,原来如此!是用的药!”
玫瑰花饼,蒙汗药,安安,昏迷的万家姑娘,贾家表哥……
这些词在在场人的心中不停地转动,也飞快地冒出了许多想法。
吏部的主事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这贾矶从城外赶回来,用掺了蒙汗药的玫瑰花饼把姑娘迷晕,放了火烧死,可安安……”
无奇道:“老爵爷说过,安安常往外头走动,各处人都认识,而府里的仆人也说,万家的姑娘活着的时候也时常喂安安些吃食,昨日安安跑出府,跑到了万家,没想到正遇到万姑娘出事,安安拼命大叫惊动了人,也惊动了凶手,但更让凶手不安的是,安安带走了一块饼。”
为什么会这么看重那块饼呢,因为那饼里掺了蒙汗药,安安虽不会说话,但它是忠勇伯的爱犬,倘若它吃了那饼子迷晕了,忠勇伯看到必然会起疑,恐怕更节外生枝。
所以才一路追着出来,想要从安安嘴里把饼子夺回去,不料安安不知是护食天性还是有灵性,知道这是坏人,而它护着证据,所以不管如何竟不肯撒口。
后来伯爵府的人及时赶到,他未曾得逞,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忙逃走。
清吏司的差官道:“你还是不必抵赖了,我们大人都想到了,已经派我们去卖这种玫瑰花的饼铺子问过,他们认识你,毕竟香满楼贾二掌柜的是常客。这饼是你昨儿买的,他们还开玩笑,说是你送给姑娘讨欢心的。”
这新鲜的玫瑰花饼,并不是哪一家糕点铺子都有的,要查起来不难。
难得的是想到去查。
毕竟应天府连想都没想过的。
贾矶本想负隅顽抗,若说饼子有蒙汗药,他只需要尽量抵赖,毕竟没有人目睹,只有物证,完全可以赖到别的什么人身上。
实在想不到,清吏司居然在这半天的时间内,香满楼跟卖鲜花饼的铺子都去调查过了。
他开始冒汗,害怕,他勉强地垂死挣扎道:“我、我确实买过,但,我是自己吃的,凭什么说……那就是我给的呢。我、我也没有理由私下见表妹。”
“你当然很有理由,”无奇淡淡说道:“那些剪纸,你该不陌生吧。”
“剪纸?”
“万姑娘房中的剪纸,床帐内的,镜子上的……真是心灵手巧的姑娘,可惜错付了人,”无奇冷笑:“你并无真心,当然没有注意,那些剪纸是用糕点上的红纸剪的。”
无奇在万姑娘的房中看的时候,就留意到了。
这种点心,用油纸包着,顶上会放一张方形的印着本店字号的红色的纸,讲究的,上面还会写有制作的日期。
万姑娘房中的剪纸,便是这种的。
每一张剪纸,都是贾矶所送的点心红纸留下剪成的。
她非常的珍惜表哥的好意跟“真情”,连一张纸都舍不得丢弃。
而那些剪纸的形状:喜上梅梢,并蒂莲花,戏水鸳鸯,都是成双成对的,显得像是两情相悦,喜事将近。
所以无奇早从这些剪纸里看出来,万家姑娘跟贾矶并没有断,且大有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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