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如今还是刘氏执掌中馈,但府上的下人只有从京城带过来的那些,各个院子都缺人手,厨房那边也是一团糟。等她把药熬好了,回头一问,才知根本就没人去买,厨房的人都各有推脱和说辞。
姜言意知道以刘氏的脾性,她若是现在敲打了厨房的人,只怕刘氏还会觉得她越俎代庖,传到楚老夫人耳朵里,老夫人则觉得是刘氏管教不利,下人怠慢了他们姐弟,这婆媳两又得生出隔阂来。
刘氏如何姜言意自是不关心,但楚老夫人一把年纪,她实在是不忍心看她再为这些琐事劳神,这事若是闹大了,回头楚大爷又得跟楚老夫人吵,伤心的还是她老人家。
一番衡量,姜言意给姜言归说了一声,她回店里去看看,路上便买了猪大骨过去熬汤。
现在店里的生意基本上稳定了,她回去时店内也是座无虚席,老秀才在说评书,二人没顾得上打招呼。但秋葵见姜言意回去,倒是还哭了一场,怕她回了楚家,以后就不来店里了,姜言意安慰了她几句,只说是暂时住在楚家。
郭大婶和姚厨子都在灶上忙,走不开,姜言意跟他们打了个招呼,让她们接着忙,自己则去熬骨汤。
骨头里血水多,洗干净后,还得冷水下锅,同时放生姜料酒去腥,慢火加热再焯一遍水,这样才能把血水都煮出来,还能去除过多的脂肪,等熬汤时,熬出来的骨汤就不会太腻。
姜言意把处理好的猪骨放砂锅里,加了满满一大锅水,丢了几片生姜挽把葱结一起炖煮。
熬猪骨头汤必须得从一开始就加够水,若是中途添水,熬出的汤味道就没那么香浓。为了让猪骨里的钙质充分溶解在汤里,她还加了一点醋。
姜言归的伤适合吃些清淡的东西,姜言意连茴香、八角这些佐料都没放,就为了熬出骨汤这个原汁原味的香。
姚厨子看她心事重重的,想到大户人家府上,总有那么些不光鲜的事,他故意说些趣话,把话题往店里引,想让她高兴些,“掌柜的,您要是再晚几天回来,怕是这店得叫我老姚给开垮了,您给的吊汤方子,明明都是那些食材,可店里的食客都不买账,硬说不是以前那个味儿!”
姜言意正削着莲藕皮,笑道:“姚师傅可别说这些话来打趣我,这些天可多亏了您和郭婶子。”
姚厨子见她情绪好了些,才继续说:“我跟您说实话啊,您那做点心的法子,我是真不会,已经有不少客人抱怨问咱店里怎不卖点心了。”
姜言意道:“如今楚家那边走不开,我得把那边处理好了才顾得上店里。”
姚厨子点点头:“百善孝为先,掌柜的是个孝顺人。”
姜言意只是笑笑没作答,岔开话题问:“对了,老先生如今是住哪儿?”
老秀才自从上次遇险后,就不敢住城南那边了,自己在别处赁了个房子。
姜言意先前还打算把姜言归接到自己这里来住,但她这店里白天食客多,吵嚷得厉害,姜言归还是静养为好,她想给他找个舒适点的地方住。
他住在楚家,心情终究是沉重的。不过她们姐弟两若是搬出楚家,老夫人那边怕是还得费些功夫。毕竟她们搬出来,楚老夫人怕是会觉得,是自己没照顾好她们,让她们在楚家受了委屈。
这其中的纠葛,姜言意光是想想都头大。
姚厨子听她问,颠着大锅道:“老秀才赁了我家附近一处宅子,咱那地段不好,花不了几个钱。东家您若是想看房子,不妨找房牙子问问。”
老秀才以前跟姚厨子一起共事过,也算是老熟人,如今老秀才每天跟他一道回家,也算是省了杨岫邴绍二人不少事。
姜言意点头:“我回头找人问问。”
这老店的店面如今看来实在是小了些,姜言意打算盘个更大的店,到时候把这边留着住人倒是不错。
她把削好皮的莲藕洗干净,切段放进砂锅里一起煮,掀开盖子时,里面飘出的骨汤香就已经十分勾人。
趁着熬汤的功夫,老秀才说完今天的第二场评书后,在休息时间,姜言意又把红楼和三国后面的几回故事说给他听,老秀才自己整理润色一番就行。
一砂锅的的汤熬了接近两个时辰,姜言意买的猪骨里有棒骨,里面的骨髓约莫是被熬化了,骨汤浓白,鲜香诱人。骨头上瘦肉用筷子轻轻一碰就掉,肉质细腻滑嫩,一点也不柴。
莲藕也被煮得软烂,用木箸轻轻一戳就能分为两半,因为莲藕淀粉含量高,吃起来口感绵厚。
她放了一勺盐,这才把莲藕骨汤装进汤盅里。熬骨汤盐要最后起锅时再放,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保证肉质的鲜嫩,盐放早了,会让肉里的水分过快流失,炖好后吃起来肉质比较老,口感略柴。
满满一砂锅骨汤,熬好后只装了两汤盅,姜言意想着正好给姜言归和老夫人一人送一盅去。
姜言归一向胃口不好,今晚的骨汤他倒是喝了个干净。
他吃下得下东西了,姜言意心中也高兴,问他:“明日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鲜浓的骨汤从喉间一路暖到胃里,姜言归因为吃东西,额前出了一层薄汗,他好看的眸子望着姜言意拿着汤匙的手,那双手从前白皙细嫩,但现在因为时常在厨房里忙活,瞧着没以前那般柔嫩了。
她握着汤匙时,五指是收拢的。
但姜言归记得自己阿姐握汤匙的习惯,她小拇指总是会微微翘起。
一种说不出的冷席卷了全身,他哑声问:“姐姐,你什么时候学会煲汤的?”
他对她的称呼微妙地从“阿姐”变成了“姐姐”。
姜言意并未察觉,关于自己厨艺的问题楚昌平之前已经问过,她道:“到了军营里后,我在火头营当过一段时间帮厨,拜了灶上一位厨子做师父,我的古董羹店能开起来,也多亏了他老人家帮忙。”
姜言归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望着姜言意那双平静而清明的眸子,“姐姐,你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他阿姐,是跟他母亲一样的性子,骄纵急躁又死心眼,有时候会做很多蠢事。
现在站在他跟前的人,明明还是他阿姐的模样,他却从骨子里感到陌生。
他阿姐做事没有这么冷静,明明她才是姐姐,但其实自己照顾她的时候更多些。
没了母亲后,支撑着他一路到西州的,就是为了他阿姐。可是经过这两天的相处,他在眼前的人身上找不到半点他阿姐的影子。
仿佛……这具躯壳里换了一个人一般。
姜言归只要一想到那样的可能,浑身就如至冰窖。
姜言意在他问出那话时,也警惕起来,但她面上丝毫不显,只有些黯然道:“言归,我若再像从前一样活,只怕你现在也见不到我了。”
这句话打破了姜言归心中的疑虑,他几乎是瞬间就红了眼。
姜言意道:“人总得成长的,我们有时候不得不磨去一些棱角,才能更好的活。”
姜言归缓缓抬起头,他的面容跟姜言意有几分像,眼角因泪意泛着殷红,这副相貌在男子身上,精致得有些邪气:“阿姐,终有一日,我会让你像从前一样恣意地活,不用敬畏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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