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早有心理准备,但乍然听到华佗也这么说,她情不自禁酸楚地落了眼泪,满心着实不是滋味,捏紧衣角来平息不甘。
一双鞋蓦地闯进视线,她余光忽而撇过墙角,发现有个人正躲在后面扒着砖,呆滞的目光似乎紧盯着这边,连暴露了影踪也毫无知觉,只愣愣地站在原地张大嘴巴发呆。
她果然一直守在这。
阿笙犹豫了半晌决定叫出她的名字,“霜霜。”
“你都听见了。”她尽量使语气平静无异。
她不敢去看霜霜复杂的眼神,踢着地上稀碎的小石子,闷闷说:“那天郭奉孝说他预料到自己早终的时候,你一直在门后面听着,是不是?”
“是。”霜霜的话音听上去也没有失态,反而出人意料地镇定,倒让阿笙松了口气,“我听到了,他说他活不过四十岁。但那又如何?”
盯着阿笙,她反问。
“你不会后悔吗?”阿笙犹豫片刻,终于抬起头,回望对面女子的双眸。
这时她才发现,霜霜眼睛红肿得跟杏桃一样,强压抽噎的嗓子,肩膀克制不住地耸动,忍住硬憋在心底的眼泪。
她没穿惯爱的水红,而是一袭和郭嘉一样的烟青色,干净中掩含沉稳,只是看上去有些朦胧与落寞,勾勒得身形几分寂寥。
良久,霜霜平缓呼吸,深吸一口气望天:“我为什么要后悔?喜欢就是喜欢,我想和他结发一生,就算这一生像露水般短暂也不枉我等了这么久。他能算尽天下所有人和事,偏偏不愿分半点心思照顾自己,我就想陪在他身边,看他笑伴他哭,好好地照顾他。”
她话音陡然低了下来,细若蚊蝇,阿笙几乎要听不见,好不容易才知道她在说什么。
“可惜他不愿意,要是他答应了就好了——我一定要让他答应我。”
**
酒楼。
霜霜亲手准备了一桌酒席邀请郭嘉,给他斟了自己酿的酒,里面专门为他浸了些黄芪和枇杷叶。
她努力找了些笑话想引他笑,津津乐道身边的趣事牙慧,每次郭嘉也很尊重地微笑,也不知是不是出于真心,至少表面看上去足够愉快。
酒至微醺,她放开了胆子问出憋在心里的话,鼓起勇气,眼神却怯怯游移。
“奉孝,娶我真的……让你这么为难吗?”她很艰难地吞吐字句,小心翼翼地偷窥他的脸。
他只是笑笑,眸色染墨,却是轻易勾唇便能夺走她的心,让她呼吸都不由得静止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孽要受这种折磨,求而不能得,喜欢而不能如愿。
上天为何要赐下一个郭奉孝,为何偏偏是他。若是别人,总要好受得多,总好过如今的牵肠挂肚、千回万转。
她想着,眼眶里不禁拥了些泪,泛出红色。
捏紧手中酒樽,骨节被她攥得微微发青,咬唇:“你是天底下第一聪明人,为什么总是对我装聋作哑,我的心思……你明明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啊。”
尽管再克制情绪,话里总还不可抑制地带了些谴责。
虽然这责备亦是无端,她自己都知道是自己刁蛮了,但这小脾气就是改不掉。
郭嘉望了她一眼,似乎丝毫没有愠色,却也没有回答,不过他从来都是这副随和模样,世上大概除了曹操,没人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眼眉皆清隽,并不柔和的颧骨适中了原本白皙如女子的面容,让他看起来温和而坚定,完全担得起俊美二字。
特别是那双清冷入墨的眸子,让她只觉自己一切心事都在这副目光下无所遁形,全部暴露在日光下,偏偏他嘴角还总挂着那抹戏谑的笑。
于是胸腔发胀,耳朵打鸣,只要瞥见他便立刻垂下头,或许是这轮白日太过耀眼,她贪恋这光芒却不敢直接面对。
懦弱。胆小。怂包。
她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自己,骂他是舍不得的。
她的一切挣扎尽数被郭嘉望在眼中,他像是在开玩笑,闲闲勾唇:“这么认真地看嘉,莫非是嘉相貌过于粗陋,惊到公主了?”
“君美甚。”仅仅三个字,却在脱口而出时她才后知后觉,惊恐捂嘴。
徐公何能及君也。
他不会不知道她的意思。
随后是可怕的安静。
有只枯色的飞蛾从窗外闯进来,飞乱了微风,直直地往摇曳的烛火上扑。
霜霜出于同情想阻止,却发现它的翅膀已被燃烧殆尽,尸体残缺地倒在火里,再也不动了。
她不禁叹气,嗫嚅着嘴唇想给眼下的沉默找个借口,然而他放下了酒杯。
“多谢公主款待,嘉先告辞。”
见郭嘉起身要走,就快走近门口的时候,霜霜脱口而出大喊一声:“请停下!”
空气瞬间静止,能闻到窗外的晚梅清香,随风缓缓飘进来。
攥住拳,她索性一狠心,站起来跑到他身前,踮起脚闭眼就去吻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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