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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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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个时候,谢晚春也并不想瞒他,又或者说早在她从周云处知道皇帝起意毒害自己的事情后,她便已然打算把当年的事情全都说出来。

所以,谢晚春连眉梢都不曾动一下,反倒垂头便对着床上满面复杂的皇帝笑了一声:“是我。”她对着皇帝眨了眨眼睛,慢慢的道,“我没死成,是不是很失望?”

皇帝用力的咬了咬唇,一直等他尝到血腥味方才确定这不是梦。他不由自主的抬起头去看谢晚春,忍不住道:“不可能,是我亲眼看着皇姐下葬的......”他面上显出一抹异样的薄红来,似是有几分怒色,“晚春,你怎可在朕面前装神弄鬼?!”

谢晚春收回自己的手,负手站在床边看着他,忽而嗤笑了一声:“都到了这地步,你竟然还不敢认吗?难不成,我还得把那些事情都一一的说出来给你听,你才肯信?”

皇帝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他亦是与谢池春一同长大也曾亲近过,听话语观言行自然知道面前的这人究竟是不是长姐,好一会儿。他似是受了天大的打击,本就苍白的唇仿佛显得更加白了,竟是有几分委屈:“......皇姐既然未死,为何不愿出面?为着你的事,朕几次病重,悔痛已极......”

“几次病重,悔痛已极?”谢晚春简直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不由得掩唇一笑,接口道,“你这话大约说得多了,连自己都信了?难不成当初令周云设计用用浮色春毒死我的人竟不是你?”

谢晚春一双黑眸有仿若两丸黑水银浸在银水里,寒星一般的冷且亮。她此时的言辞便如刀剑一般直接戳在皇帝的心口处:“你杀了我,再来悔痛,我便要为着你这一份悔痛来和你认亲?再让你杀一回解气?”

皇帝一双颜色淡淡的长眉不由得蹙起,他看着谢晚春,简直不敢相信这竟会是当初那个对他一贯忍让的长姐。好一会儿,他才咬着唇,忍着哽咽之声道:“明明,明明是你丧心病狂弑母在先,否则,朕又何必要杀你?”他的唇颤了颤,乌黑的眼睫不堪重负的颤着,遮住了眼中种种复杂的情绪,不由得道,“那是我们的母后啊!父母之仇,我为人子,怎能不报?”

谢晚春站在榻边看着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那张既是熟悉又是陌生的脸孔,百感交集,心中一时竟是起了几分愤慨和怨恼:这就是她曾经百般维护的弟弟,这竟是她曾经百般维护的弟弟!他真真是不仅要占足了好处,连理也要占了才好。

她心头越是怒意澎湃,面上越是从容不迫,甚至还低下头,扬起唇对着皇帝淡淡一笑:“你既存了此念,为何不早早与我对质?为何不早早问过我?你甚至都不愿意问一问我原委和真相,一厢情愿的便以认定我为弑母之人........”她慢条斯理的说着话,神色之间甚是轻蔑,“是了,之前你要靠着我争储位,自然不敢轻易得罪我,不愿为着这么早死的生母破坏了我们姐弟之间的情谊。后来,你稳坐了帝位,可以踢开我了,便早早打算好了要杀我为母后报仇,自然也不敢开口与我说,对不对?”

这一刻,皇帝只觉得有那么一把刀,就这么一点一点、毫无半分情感的剥开他的心,在阳光底下把里头那些腐肉、脓水和黑点全都挑出来,让他不能不直视自己可悲、可恨又可鄙的想法,令他无地自容。

在登位之前,他的确是没有想过要杀长姐的。他很清楚,倘若没有长姐帮衬他是决登不上皇位的,倘若是庶兄登了位,皇姐或许可以安荣一生,可他身为嫡皇子必是要死的——似光武帝嫡长子刘疆,让了太子位,封了个东海恭王,然而连三十五岁都没活过。他生来体弱却也不愿就那样死了,只能咬牙忍下母后之事不提,一脸无辜的依靠着长姐。然而,登位之后,看着站在御座边上、珠帘帘后的长姐,那一直藏在心底的毒刺便又冒了头......难道,他真的就是这么一个卑鄙的小人。

不,不是,他是为了母后.......那是他的生身之母,她的死仇,又怎能不报?皇姐为人女却弑母,本就是该死的大罪!

皇帝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可面上到底失了血色,好一会儿才恍惚着道:“母后亲笔留下的遗书,怎会有错?”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死死的咬住了这一桩母仇,否则他简直不知自己有何颜面活下去。

谢晚春呵了一声:“母后死的时候你才几岁,十岁都未到吧?你还记得些什么?替你择选名师进学的人是我;替你安排左右辅臣的人是我;替你在父皇面前一再求情的人是我;替你争储位、教你理政的人是我!”她神态淡淡的接着道,“你情愿相信那么一张轻飘飘的信,相信所谓的遗书,也不肯信我?”

皇帝抬眸看着她,眼底的泪水已然要掉下来了:“那你说,母后究竟是怎么死的?”

谢晚春此时此刻半点也不想要瞒着他,直接道:“是父皇赐下的毒酒。”

“不可能!”皇帝闻言大是惊骇,满眼的不可置信,喉间仿佛都要涌出血来,不由恨声道:“不可能,父皇爱母后至深,母后死后他便缠绵病榻,至死都未再立继后!你害死了母后,今日还敢污蔑父皇?!”

谢晚春看着他近乎癫狂的模样,忽然觉得他真是可怜可悲——他活了一辈子,从来都是糊糊涂涂的,恐怕连他生母、生父究竟是如何的模样,他都没看清吧?谢晚春毫无一丝的怜惜之心,近乎轻慢的反问道:“在你眼里,先帝和先皇后自然是一对恩爱夫妻,父皇和蔼可亲,母后温柔慈爱,是也不是?”

皇帝一双眼睛紧紧的盯住了她,两颗眼珠子仿佛都要瞪出来了,就像是两颗充血的死鱼眼。

谢晚春欣赏着他这可怜的模样,笑着道:“母后曾经和父皇说过一句话,我当时凑巧就在边上,一直记着,至今都不能忘。今日倒是可以说给你听听。”她不疾不徐,回忆着先皇后那时的神态声调,模仿着先皇后的口气开口道,“‘凭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后宫三千,女人却不行’。”

皇帝仿佛有些明白过来了,他喉中赫赫了几声,仿佛要说些什么却还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谢晚春看着他,语调缓缓的问道:“你知道母后有多少入幕之宾吗?大概,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吧。父皇杀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却止不住满腔的愤恨——他爱母后,为了先有嫡子,他硬生生等到三十、等到我这个嫡长女出世,方才灰心让后宫产子。他觉得他已然把帝王所能有的爱情全部给予了母后,可母后却背叛他。仅仅是那些男人的命又哪里能让他息怒?非要杀了先皇后,杀了那个背叛他的女人,他才肯甘心。”

皇帝面上灰白,只是怔怔的道:“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在他有限的记忆里,先皇后温柔慈爱,从来都是一副好母亲的模样,又怎么会是谢晚春口中那么一个淫.乱的妇人?

谢晚春也不在意,反倒接着道:“信不信由你,当年之事......”她顿了顿,眼神微不可查的变了变,沉声道,“当年之事原本是宋天河捅到先帝跟前的,先帝惊怒至极,暗暗拘了先皇后身边的两个女官,严刑拷打,方才查出此事。所有知情之人,都已被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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