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以前,是阿嬷抱着她睡在薄薄的被子下。那时,她名义上是小姐,实际过得还不如妹妹身边的丫头。
是十岁生辰那日,父亲大醉。不知何以忽然就冲到静栩阁来,他摸着她的脸,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卿卿,你母亲难产而死,是爹爹错了,爹爹不该将错怪在你的身上,是爹爹对不住你。”
“从今以后,爹爹一定全力补偿你,原谅爹爹好吗?”
第二日,她便有了自己的院子,一应穿戴忽然就超过了姐姐和妹妹的规格。
她是高兴的,可更多的是惶恐不安。尤其一年后阿嬷病逝,林卿卿面对林昌邑宠爱,嫡母脸色,愈发是小心翼翼。
林昌邑越是宠她,她就是越是体谅他在中间为难。
这个名义上的家,渐渐过成了寄人篱下的日子。
林卿卿摸过桌上她幼时的玩意儿,是阿嬷给她缝的一个小娃娃,娃娃的笑脸险些扬到耳后了。
林卿卿看了许久,侧耳听得阁外的动静,才放下来与莺花道:“三妹妹呢?”
“郑家小姐办了场诗会,前几日帖子就送来了,三小姐应当是去参加诗会了。”
“三妹妹诗才斐然。”
“那是自然,三小姐才名在外,还没有哪场诗会会少邀请了咱们三小姐的。”莺花心直口快说着,说罢了才想起来问她,“小姐找三小姐有事?”
“没什么。”林卿卿注意耳畔的声音近了,“只是想着姐姐还在佛堂跪着,我与三妹妹一起求情,应该更好些。”
“小姐你就是心太软了。”莺花说完身子就侧了侧,似是要给人让路。
林卿卿转过身,正好看见来人,她福了福身:“爹爹。”
林昌邑扶了扶她的手肘,满眼关切:“脸还疼吗?”
“不疼了。”林卿卿眉眼低垂,尽量用着如从前一般温软平和的语调。
她无法直视他,那双残忍无情的眼,这会儿兴许都是虚伪的关切吧!
林卿卿视线落在落在他深色的衣衫上,偏又想起那血迹喷洒在上面,不留痕迹的样子。
林昌邑又是嘱咐莺花:“小心上药,小姐的脸万不能留疤。”
“是,老爷。”
林卿卿手指缩在宽大的袖子里,指甲紧扣着掌心,竭力平缓了呼吸,才终于仰起头,眸中带些渴求道:“爹爹,你就放过姐姐吧,她不是故意的。”
林昌邑眼中戾气一闪而过,又是心疼道:“你太心软,我只怕你受委屈。”
林卿卿顺势摇摇头,清澈的眸中憋出些晶莹。
“女儿不委屈,只要爹爹好,女儿怎么都好。”
林昌邑欣慰地拍拍她的肩:“这屋子阴潮,日头好了去楼上歇歇。”
林卿卿眼看着林昌邑离去,在背过莺花后,她脸上的笑意温和顷刻不见。
她抬手摸向心口被刺穿的位置,仿佛还隐隐作痛。
人人皆知,她独占父亲宠爱,琴艺丹青双绝,可念书识字明理做人,父亲却从未教过。
林卿卿些许认得的字念过的诗明白的理,全是十岁之前阿嬷一点一点教她的。然阿嬷所知不多,能教的也是有限。
十岁后,林昌邑从不提,她也不敢问。怕罗氏不悦,林昌邑为难。明明罗氏多次叮嘱林绯绯和林瑶瑶功课,林昌邑都在场。
林昌邑似乎从未想过要将她培养成一个闺秀。
第3章 看戏
两日后。
阳光正好,微风也有凉意。
林卿卿依旧带莺花来了静栩阁,只是嘱托她打扫阿嬷的房间,她一人去了高处。
阁楼自有阁楼的好处,林卿卿站在最上面一层,能清澈地望见林宅的每一个院子。瞧见那道碧色的身影,林卿卿才停止了流转的视线。
她确然什么都不想管,只盼着月圆夜快些来。可在走之前,她还是应该知道,那些人的心是黑的还是红的。他们厌憎她,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从前,林卿卿天真地以为,林绯绯当真是不小心。现在,却是不大确信。
林瑶瑶与世子,她自然也不信。
林瑶瑶在院中停了片刻,便有一名男子走来,两人不知说了什么。林瑶瑶身子一倾,正倒在那男子怀里。
那画面曼妙的,仿佛时光一起停驻。
林卿卿没心思多看,下了阁楼,回到如栩院。一个时辰后,林瑶瑶果真抹着泪来了她的院子。
林瑶瑶小她一岁,刚刚及笄。不似林绯绯明艳昳丽,容颜也失了精致,但自有才气,惯常又是柔弱堪怜的模样。
从前林卿卿一直以为,这个妹妹比林绯绯好相与得多。
“二姐姐,我对不住你。”
林瑶瑶不住地哭着,泪水像穿了线的珠子一般。
“怎么了,有话慢慢说。”林卿卿温声应着,转头又是嘱咐莺花,“快去倒杯茶,三妹妹嗓子都有些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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