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田禾福州的房子是二00三年买的，一百二十平方，三房两厅两卫，靠小区中心花园，在福马路五里亭附近。当时买的时候，一平方才二千一百元，现在每平方价值五千三百多元，翻了近两倍，是田禾至今为止最引以自豪的人生业绩。人家说，发大财都是很偶然的。确实，田禾买房也是很偶然的事。

那年暑假，肖慧从马海镇北门小学辞职到福州工作，租住在五里亭附近的民房里。田禾也来到了福州。八月的榕城，白天太阳一出来，火辣辣的阳光炙烤着钢筋水泥筑成的高楼平地，街上的水泥路、柏油路像烧着的铁锅，撒水都会冒烟。不是特别的事情，人们都躲在空调下的房间里。傍晚，太阳虽然下山了，但城市却像个巨大的桑拿房，一丝风也没有，闷热使人呼吸都觉得困难。一整天躲在空调房里的人，不得不出来散个步、透透气，那怕汗流浃背。人称“火炉”的福州，夏天真的难熬。

田禾也出来散步。他穿着半短裤、背心，拖鞋，往王庄夜市方向走去。前面怎么围一大圈人，吵吵闹闹？田禾有点好奇，挤进去一看，杨秀夫站在车门边，同一个年轻妇女争论什么。原来杨秀夫同两个手下来夜市喝啤酒。长乐路太挤了，一个手下开车不小心，车头擦到这个妇女的屁股。女人气得破口大骂，迎来一大帮人围观。由于车子开得慢，人没什么问题，但那女人不依不挠。杨秀夫很尴尬。他突然看见田禾也站在人群中，就交代手下同那女人交涉，自己走过来拉着田禾走出人群。

杨秀夫和田禾好几年没见了，今天相见，两人都很高兴。杨秀夫请田禾到一家档次稍高的酒店喝酒。他同后来赶来的两个手下、田禾四人，从晚上九点喝到凌晨两点，三箱雪津啤酒，十五盘海鲜底朝天。他们俩谈了很多别后的经历，唏嘘再三。

杨秀夫出师后，一直跟着福清的林老板做事。林老板从建筑包工头到房地产开发商，事业从福建发展到湖南、湖北。杨秀夫在他手下从小组长到包工头，从福建到湖南、湖北，一路跟随，财富也水涨船高。林老板福州开发一个房地产项目，建筑工程是杨秀夫承包的。楼盘明天开盘，杨秀夫从湖南回来参加开盘仪式。现在工程验收通过了，为了犒劳两位得力助手的辛勤付出，他来到王庄步行街，不想在这里碰见了田禾。他邀请田禾第二天到他工地做客，参加楼盘开盘仪式。

开盘仪式在售楼中心前举行。现场气球空中高悬，四周彩旗飘飘，如红色瀑布般的单位祝贺条幅从楼顶飞流直下，宽达几十米，气势恢弘。文艺表演、领导讲话、开发商讲话，记者长枪短炮、电视台录像，热闹非凡。售楼小姐在熙熙囔囔的人群中散发楼书、声嘶力竭地介绍楼盘。

田禾也拿到一份楼书。他看见每平方均价只卖二千二百六十元，首付只要百分二十，那么一百平方米只要二十二万多，首付四万五，如果借一点钱，买小一点房子，还是吃得消的。今天开盘，开发商优惠力度比较大，定金只要一万，折扣百分五到百分十。田禾想肖慧到福州工作了，女儿凤九在福州读书，也应该有个自己的窝。他找到杨秀夫，谈了自己的想法。杨秀夫一听，大呼好事，有困难他来支持。开发商欠他工程款一千多万，林老板一直要他以房子抵工程款，他担心这么多房子短期内卖不掉，资金周转出现困难；自己卖房子，肯定要降价出售，那自己亏大了。杨秀夫还笑话温州炒房团不知天高地厚一栋一栋买房子，赌将来的高房价。如果将来房价跌了，这些炒房客不从楼顶跳下来才怪。

杨秀夫出面向开发商申请一套一百二十平方米的优质房子给田禾，首付由他垫付，而且交代手下用工地的材料、班组工人免费装修。当时是田禾人生最低潮时候，突然间拥有一套福州房子，就像中了彩票一样，欣喜若狂。从此他无限感激杨秀夫，视他为一生的贵人。

田禾十一点半回到家，他打开房门走进客厅。妻子肖慧正在厨房里烧菜煮饭。她严格规定烧菜煮饭厨房门必须关紧，以免油烟外泄污染整套房子。田禾进门，她没听见。田禾换了拖鞋，把行李放在书房，然后到厨房前轻轻扣了几下门。肖慧转头看了看田禾，嘴巴张合着，不知讲些什么，双手忙乎着。田禾知道肖慧又在做些好吃的，这说明她没听说自己同连芬的事，暗中高兴。他不打扰肖慧，自己去洗脸、洗杯子、泡茶。

肖慧是贤妻良母型的好女人。她嫁到田家，十几年来，边工作边相夫教子，孝敬公婆，因为头胎是女孩，没少受公婆的白眼。公公婆婆要她再生一个，但作为有正式编制的公办教师，国家的计划生育法决不允许，如果怀孕生子，被举报发现，罚款抓人、开除公职。这是一条高压线，谁也不敢碰。迫于公公婆婆的压力，肖慧同意公婆的瞒天过海之计，又怀孕一次，可惜检查结果，又是女孩，只好打掉。

福州乡下沿海有两句流传千年的古训：“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无长不成房。”第一句大家都知道。第二句讲的是长房没有男孩，第二房的男孩必须过继给长房做儿子，那怕二房只有一个男孩；二房没有男丁，三房的男孩就是一个，也必须过继给长房。农村聚族而居，讲究家族兴旺，如果长房没有男丁，就是衰败没落的家族，会被其他家族戳脊梁骨、瞧不起。归根结底就是要保证长房的香火延续。

田长山和张文妹家族观念根深蒂固，他们认为长房必须有长子长孙，有责任延续田家香火。他们也知道国家计划生育政策，长吁短叹、旁敲侧击，目的就是要田禾夫妻想方设法生一个男孩。田禾是个孝子，他理解父母的苦心，为了满足父母心愿，他也想了很多办法，都行不通，加上在学校受打压，非常郁闷、经常发无名之火。当时肖慧一个同学同别人合伙在福州晋安创办一所民办小学，要高薪聘请一批有经验的小学老师。田禾怂恿肖慧辞掉现在工作，到她同学的学校任教，做城市人。

肖慧左右为难。辞掉现在工作，就是自己摔掉自己努力十几年才捧上的铁饭碗，从此过上漂泊不定、吉凶难测的生活；不辞职换个环境，整天看着田禾愁眉苦脸、长吁短叹，她非常难受。特别是公公田长山病重期间对自己和女儿的冷漠、对小婶和侄儿的热情；临终前看着禾苗和自己绝望的眼神，她的心都要碎了。在田禾和同学的轮番轰炸下，肖慧辞掉了原来的工作，来到福州新兴小学。肖慧也是农村出身，同田禾一样也想要个男孩，同她的同学有个秘密约定：生第二胎要请假、要保密。第二年肖慧怀孕了，最后发现是宫外孕，动了手术，子宫都切除了，夫妻俩彻底死了心。哀莫大于心死，从此，田禾和肖慧的感情慢慢出现了缝隙，田禾有点破罐子破摔的任性。

女儿凤九放学回来了，看见爸爸回家，欢呼雀跃。三个月不见，田禾感觉女儿又长高了。凤九身高长相都继承父母亲优点：丹凤眼、瓜子脸、身材苗条、皮肤白皙，同城市里的漂亮女孩毫不逊色。田禾询问女儿的学习情况，仔细检查作业，发现学习成绩略有进步，很高兴，赞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