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亏您想得出来”,游弋笑道,“您见过哪个通缉犯长我这样啊?”“那倒是,那倒是”,老李头比了个大拇指,“你一看就是个小艺术家,就是别张嘴,一张嘴说话那身范儿就泄了。人艺术家都是高深莫测那个范儿,讲话得惜字如金。”高深莫测?惜字如金?游弋又笑了,心想那不是霍域吗?今天他可真是魔怔了,脑子里除了霍域还是霍域。霍域不光搅得他一整天心神不宁还要烦得他大晚上辗转反侧。当晚,他躺在老李头家的木板床上久久不能入眠。这床对他来说有点儿硬,枕头也睡不惯。月光好没眼色,大咧咧闯进来照到床边,斑驳一片。霍域也好没眼色,夜深了还在他脑子里荡秋千,吱吱悠悠地晃啊晃,怎么都不肯停。没法儿睡。游弋干脆起了身,悄悄摸出了院子。这儿没有城市里的光污染,天黑得浓稠。院前就是林场,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哗哗作响。游弋打小就胆儿肥,面对这恐怖片一样的树林一点儿没害怕,点开手电筒借着点儿光,三两下就摸上了树。看不到光的长夜里,他蜷着一条腿坐在树杈上,另一条腿悬在半空晃来晃去,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手机响了,是谷壮壮。他嫌这小子烦又按捺不住地想知道霍域的情况,犹豫一瞬还是接了。电话刚放到耳边,谷壮壮咯咯咯咯的笑声就传过来,跟公鸡打鸣卡带了一样。游弋把电话拿远了一些,等他先笑完。然而拿远了也没什么用,林场太安静了,谷壮壮浑厚的笑声在这片林子里回荡又回荡,就像全世界都在嘲笑他怂似的。游弋悄悄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自己今天这事儿干得挺丢人,可是怎么办呢?除了跑他想不出任何别的办法。等谷壮壮终于笑完,他才把电话重新放到耳边,心平气和地问:“大聚会散伙了?”“你别说那些没用的”,谷壮壮迫不及待打断他,“我跟你说我域哥可放话了,明天立马启程,要去把你丫抓回来,你完了游弋哈哈哈哈……”游弋吓了一跳,身子一歪差点儿没从树上摔下去,赶紧问:“他知道我在哪儿?”“你傻了吧孩子?”谷壮壮扬着声音说,“我域哥那个脑子找个你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我早跟你说别跑你不听。”游弋想了想,谷壮壮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霍域想找他确实有的是办法,但他现在在深山老林,还是搭车来的,霍域就是再神通广大顶多也就只能找到县城。于是他嗤笑一声,转而问:“他找我干吗?”“还能干吗?找你丫算总账呗。”算总账。游弋咂摸了这三个字几秒,苦笑一声,他们之间的账哪儿还能算得清呢?他靠在树干上闭了闭眼,沉默了一会儿说:“壮壮,咱俩二十多年的交情,这回帮我一把吧。别让他找我,过段时间我想清楚了自己回去。”他的声音被夜风裹挟,带着厚重的疲惫,谷壮壮总算不笑了,顿了顿问:“游弋,你也该跟我交个底了吧?你俩到底怎么回事?我域哥怎么你了?”游弋仰起头,头顶是一片让人窒息的黑,隐隐约约能看到密不透风的树叶,一片一片连在一起,像是要直直地朝他压下来。他有点儿喘不过气,半晌才轻叹一声:“他没怎么我,是我想怎么他。”说完把电话挂了,也不管谷壮壮有没有听懂。第二天一早,老李头开车带游弋到县城买了几件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返回家吃过午饭,游弋又上了树。呆呆愣愣地往那儿一坐,好像偌大个林场都装不下他的无边空寂。老李头妻子有点儿担心,悄悄问老李头:“这孩子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老李头抽着烟,面上一副过来人的从容:“别操心,小年轻活蹦乱跳、没病没灾的,能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儿?由他去吧。”林场有工人在修枝,游弋就坐树上看。有工人问他:“干啥要坐树上?”他提提嘴角,学着人家的口音胡诌:“不干啥,养生呢,吸天地之灵气,叔你上来试试不?”没人信他的鬼话。人家摆摆手走了,他脸上那点儿还没漾开的笑也就像蒲公英飞絮一样,随风而去了。这一整天谷壮壮都没再打电话来,家里也没有任何消息。游弋晚上躺在床上心里莫名有些不踏实,但转念一想,或许谷壮壮还在想招儿拖着霍域,或许这会儿他妈还拉着霍域的手问长问短呢,他们可能压根没空操心他。想着想着眼皮沉了。下午他帮工人们搬运了修剪下来的树枝,累得浑身酸痛,这会儿躺在床上,床板也不嫌硬了,枕头也不嫌高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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