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看着对面坐姿挺直、依然不见任何老态的钟冕,弹了弹烟灰,补充道:“当然,未来如果您不幸需要我这个直系亲属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我也不会推辞,除此之外,其他的就算了。”他这话说完,钟冕却没有大发雷霆,开口时声音反而更平静了:“以前的事你就真过不去了吗?”他的语气终于有了一点儿父亲的样子,钟度夹着烟的手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他用灭烟的姿势掩盖着,状似轻松地说:“能不能的不得看您放不放过我吗?”他把钟冕给出的所谓关心比作枷锁,钟冕终于沉不住气了,低声吼着:“钟度!把你关地下室的是你妈!画画的是你妈!不是我!”钟度撩起眼皮看了一眼他那愤怒的父亲。这么多年过去,老狐狸的城府更深了,当年他还砸个杯子,如今连发火都是克制的,控制着音量,怕隔墙有耳。钟度太了解他,他把面子看得比天重,于是他盯着那张脸,轻飘飘地问了一句:“那您做了什么呢?”“对!我什么都没做!我任由她发疯!可我爱她啊,她只有画画的时候像个人,我能怎么办?你说我能怎么办?”钟冕表情相当痛苦,好像当真字字泣血,钟度却忽然觉得没意思。他沉默了一会儿,再度开口时不可抑制地带上了情绪:“爸,咱们之间就不需要这一套了吧?坦诚一点儿不好吗?您当年打着爱的名义牺牲了儿子,现在又裹挟着所谓的爱想把死去的儿子复活,粉饰一片太平,您觉得可能吗?”钟度说着甚至笑了笑,却难以掩盖话音里的疲惫与悲凉:“我从来都不恨谁,当年我来问您要个答案的时候,哪怕您就像今天一样扔给我一句您爱她我都是可以接受的。现在我不是十八岁了,早就不需要什么答案了,只是想把当年那个死去的孩子缝缝补补,勉强维持一个可以示人的残面去过新生活而已。”钟冕在钟度这番话中或许有过瞬间的触动,但他的怒火被最后一句话重新点燃了:“新生活?你的新生活就是跟一个男人整天不避人地卿卿我我?你的新生活就是深更半夜跑酒吧晚上还在别人家留宿?你把你爸爸的脸往哪儿搁?”他满身怒火,钟度乌沉沉的瞳孔中却是一片漠然。刚才的疲惫消失不见,他开始懊悔自己愚蠢地说了些掏心窝的话。不应该的,他想。钟冕不会在乎的,他在乎的从来都是他的面子,不是他的儿子。钟冕真如他所说只是一个无辜的旁观者,所有的错都能归结于沉默吗?当然不是。钟度非常清楚母亲为什么疯疯癫癫到了那个程度却仍然还在家里住着,没有去精神病院,也非常清楚自己是如何被训练才在人前堪堪架出一副绅士且彬彬有礼的皮囊。年幼的时候他给父亲的行为找了种种借口,譬如训练我是为了我好,譬如让母亲在家住是因为他爱她,时间长了这些理由他自己都要信了,现在想来却是比陈年的窗户纸还不堪一击。这些年钟冕时不时就要上演一出好父亲的戏码,懊恼自己的沉默、强调自己的无辜,却对自己做的那些龌龊事儿只字不提。他不提,钟度也全当没那回事儿,配合他扮演一个傻子,强行忘却那些记忆,不然他还怎么能开口叫出那声“爸”,怎么能当自己还有个家?此时,钟度却不想再粉饰太平,他嘲讽地笑了笑,沙哑着声音开口:“抱歉,很久不当钟冕的儿子,忘了您的规矩。”他推了推眼镜坐直了,眼睛直视着钟冕,说出口的话再不带任何感情:“怎么?觉得在朋友面前抬不起头了吗?完美无缺、高高在上的钟冕,如今妻子住进了精神病院,儿子又是个同性恋,您被人戳脊梁骨了吗?他们不会相信小时候被您塑造出来的那个孩子是真实存在的吧?那也太天真了。”钟度此时勾着嘴角的样子像极了玩世不恭的二世祖,钟冕终于还是气得拍了桌子。“啪”地一声,地动山摇,把那一派从容不迫的模样拍了个稀碎。钟度眉都没皱一下,他站起来,指了指自己翘起的嘴角:“没关系爸,谁喜欢那样的孩子让他们来找我,我免费传授他们经验,比如怎么训练孩子保持最完美的微笑。”钟度忽然觉得自己过了十六年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18岁的钟度来找他从没拥有过的亲情,34岁的钟度又试图让一个虚伪的人放弃他背了一辈子的假面,甚至还没忍住企图唤醒这个禽兽的一点良知,真够愚蠢的。他认为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34岁的钟度起码应该懂得及时止损。', '。')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0 00书院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