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直等着他说话,等到又一阵烟火在遥远的河岸跃起来,高高照亮岑寂参差的,乌压压的一片片青瓦,一闪而黯淡。
仇九晋在她头顶、背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咽回了泪,拼得额上青筋突起,心脏窒息,手也打颤,嗓音才勉强算是平静下来,却说了一句玩笑话,“从前,你说我这辈子娶不了你,你就下辈子嫁给我。小箫儿,我记着的,我等着你。”
箫娘这一夜连番错愕,大约从前是说过这么句玩笑话。爱到情浓,别说下辈子,连生生世世的狂言都敢说,怎么当得真?
“我……”她实在是搜肠刮肚也想不起了,不知该怎么应对。待回过神来,仇九晋已经钻入木板桥那头的巷口。
他没等她的答案,或者他不敢、不忍,都有可能。他抱着一点点虚无缥缈的期许,消失得没了踪影。
风被巷子拉得蜿蜒凄长,长得足够吹冷一身、一生、以及永恒不灭的一颗心。仇九晋从巷子走到灯市里的时节,眼泪已经被风干透,脸上只留下一圈细细青青的胡茬子,是一片枯萎的狼藉,埋没在如花如锦的万枝灯影里。
他常常忍不住想,倘或当初,假使当初?当初又怎样呢?其实当初也无路可走,一向无路可走。他只不过是父母的奴,家族的奴,权与利的奴。他一生一世为奴。
华筵提着灯笼在人堆里拉住他,“爷,咱们不乘车回去?”
“不了,走走吧。”仇九晋凄怆而空茫的眼睛看他一眼,然后瞭望向拥挤无尽的长街。
石板路上铺满各式各样的炮仗碎屑,以及各式的碎灯残纸,总体是大红的颜色,仿佛整个人世的红的尘埃都在这一夜坠落下来。
尘埃之上,是浩渺的命途,是动荡的人海。他独自离魂地在里面走着,却觉得是在深海中坠落,一直无底的坠落。
归家来,也是满园的张灯结彩。云氏是个临危不乱的人,就是在大厦倾颓的前夜,也维持着十二分的体面。
仇九晋走回清冷的屋子,独坐了半日。坐到四更,灯昏人静,偶有鸡鸣。天将要亮了,又会是崭新的一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时光像树木的年轮,圈绕着他,勒紧着他。
也就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仅仅一念之间,他取来丫鬟们的头油,浇在各处。旋即擎来一盏银釭,向某个浇透了的角落里瞭望片刻。
漫长的一刻,他的一生都是这一刻翻涌着,父母亲朋,仕途名利,皆是深刻的痛与无奈。若说深刻的爱,他仍然只想到箫娘,紧着也想到他对她下辈子的承诺。
然后就毅然决然地投下了光烈的火。
仆从们忙到三更天,这会睡得正好,这屋里又偏,谁也没来得及发现这屋里愈烧愈烈的火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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