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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道莲早已见识这班人的慢怠,也懒得再与他们周旋,“多谢何大人,不巧我明日要去向虞老侯爷辞行,恐怕得辜负大人盛情了。下回、下回何大人到北京,自然由我做东道,咱们再聚。”
何盏也乐得不招呼他,便收拾收拾案牍,辞将出衙。长街影沉灯落,车马嘎吱嘎吱的声音显得缓慢凝重,偶然有人听,这慢悠悠莽撞的声音,不知是朝向哪里。
次日彭道莲的马车却不得不朝向乌衣巷,果然推辞了一干应酬,冒着炽阳,动身去向虞家辞行。此时的心境与来时大不一样了,他沉着冷静地将这桩案子丝丝入扣地想了个遍——
虽说席泠供认不讳,但以他为官多年的直觉,这绝非一局死棋。或许此人来日还有机会龙腾虎跃也未可知,倘或他日在北京聚首,他又位高权重,谁能说定?万不能因为虞家的家事得罪了他……
但面上,总要想套说辞来应付虞家。他一路擘画,好在老侯爷一见他,问起案情,听见说席泠毫不隐瞒,将堤堰之事一气全招了个明白,便露出笑颜,“你也算尽了心,量刑的事情,既然这案子是皇上钦派的,自然是递交北京由皇上做主。”
彭道莲恰好顺着这话,见缝插针地安他的心,“舅舅放心,这件事早闹得满朝皆知。虽说案子不大,可到底是犯了国法。皇上正好借了他杀鸡儆猴,做个样子给成千上万的官员瞧一瞧!”
老侯爷原也是这个意思,可他终归退出朝野好几年了,谁知今番比昨日,又是怎样一副局面?笑过一阵后,老人家渐渐转蹙眉心,一只发皱的老手在膝上攥了攥,“我眼下却有些担心林戴文,他会不会从中调和,替席泠求情……”
彭道莲心慌一瞬,旋即扬扬袖,“嗨,我看不会。这案子前前后后也办了两个来月了,林戴文在苏州,要有心帮他,早打苏州递信过来了。我看,这席泠也没什么要紧,一无根基二无家世的,况且我听见说,这席泠与林戴文,到底也没什么要紧的关系,他犯不着淌这浑水。再则,他又是舅舅的学生,怎么着,也得给舅舅几分面子,何必为了小小个席泠,把舅舅也得罪了?”
老侯爷打榻上起身,蹒跚着走到窗前逗弄他那只白画眉,口里“啄啄”了两声,半转过脸,似笑非笑,“什么老师不老师的,当权时是老师,如今我早不在朝堂了,谁还记得我这把老骨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雏凤清于老凤声,人老了,死了,就该被世人忘得一干二净了。”
言讫又转回去,脑袋一点一点地逗着雀儿,满头霜发像那画眉通白的羽毛。恍然间,连姿态也有些像,背着手,欠着上半身,老得有些潦倒落寞的怨恨阴气。
窗外云翳此刻阴气森森地汇拢,紧着两声轰雷,扭头看,云低压在一片杉槐上,使那一丛绿,越来越黯淡。
一场暴雨洗刷了人间,再两日,又是赤炎炎的太阳。搅乱南京半边官场的案子了结,并未牵扯他人,波及太小,令南京顷刻恢复了繁荣富庶,人人自享其乐。
闻新舟刚打衙门归家,热出一脑门的汗。他摘了乌纱递与小厮,搽着汗刚到书房里刚坐下,便见管家进来,递了个泥金信封在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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