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薛铮红着眼点了点头。
年行舟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问道:“那杨师父为什么事先一点口风都不露呢?他什么都没告诉过薛铮。”
明坤脸上现出怅然的神色,“我与杨桓十四年没有见过了,这十四年间他在想些什么,我委实不知道。”
她想了想,瞧着薛铮道:“不过你们说,他先在石壁上刻下了这几个字,后来却又抹去,我觉得他心里可能是矛盾的,既觉得你应该承担起你的责任,但又舍不得让你卷到这些事里……或许因为他一直拿不定主意,所以才没有把你的身世和他的计划都告诉你。”
薛铮回想事发之前的那几日,师父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头一日还将他唤进剑室,详细地询问了他剑法修习的进度,与他探讨了一番由潮生剑法而起的剑术感悟。
他斟酌着说:“会不会他本来是要告诉我的,只是觉得还不到时候,但是有什么突发的事,使得他的计划被打乱了。”
“也许是,”明坤埋头喝了口茶,思忖着道:“我不知道他最终的计划是什么,也不知道他会怎样来实行他的计划,但我知道,他的计划一定会有一个重点,那就是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唤醒更多的渠山氏族民。”
两个年轻人面上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
“渠山氏族民剑术高超,鲜有敌手,抛开他们的愚昧和浑噩无知,这的确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种族,战力彪悍,每个人都可以以一挡十,而且族长和祭师的身边,还有从族民中挑选出来的二十名影护,每过十年会陆续换掉。他们的剑术神乎其技,出神入化,体魄、内力和反应的灵敏程度,在族中都是出类拔萃的,非常人可敌,并且对族长和祭师忠心耿耿,惟命是从。”⒴ūzんǎιωū.ρщ(yuzhaiwu.pw)
薛铮仔细听着,心中暗暗记下。
而明坤徐徐说着,想起叁十九年前的往事,心中唏嘘不已。
当年的渠山氏少年端晨,在山洞里向她讲述这些事的时候,脸上充满的是向往而憧憬的神情。
对于每个渠山氏人来说,能被挑选成为二十名影护中的一名,乃是至高无上的肯定和荣誉,这不仅是他们在族内身份和地位的提升,更重要的,是意味着他们与神域中先祖之间那不可逾越的鸿沟,似乎缩小了那么一点,尽管微乎其微,但也足够令他们意气风发而欢欣鼓舞。
那时的端晨,也的确有资格和潜力被选拔进入这个队伍,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今后即将走上的,却是另外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明坤出了一会儿神,继续往下说。
“当然,族长和叁位祭师本身也非池中之物,尤其是这一代的大祭司,他的功力深不可测,剑术精妙无匹,当年杨桓曾亲眼见到这位大祭司指点那二十名影护的剑术,只随意地出了一招,便是惊雷劈空之势,其凶厉浑厚,几乎合那二十人之力也不能敌。”
薛铮和年行舟听得心惊不已,不觉相互对看一眼。
明坤微叹一声,目光望向窗外,“所以面对这样一个强大的敌人,没有足够的力量,无疑是蜉蝣撼树,螳螂挡车……若是能令大部分的民众醒悟,意识到他们自身的问题和处境,看清族长和祭师那些虚无缥缈的承诺和谎言,就算不能获得他们的帮助,但只要他们远离当权者的号令和控制,不再为虎作伥,只对付族长祭师和那二十名影护,事情就会好办很多。”
年行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提起桌上的茶瓮,替她续上茶盏中的茶,问道:“明姨,十四年前你与杨师父在九难谷外曾蛰伏了好几个月,这几个月间,你们有什么发现没有?”
明坤收回目光,赞许地看了眼这个姑娘,觉得这姑娘思路很清晰,问的问题也是一针见血。
“与杨桓二十多年前离开的时候相比,一切都没有什么明显的改变,”她微微蹙着眉头,一面回忆一面缓缓说道:“谷中渠山氏族民的生活依旧,一切秩序也与之前基本相同,据杨桓说,那位大祭司看起来,也与他当年从族中逃出时的模样没有什么变化,甚至好像还年轻了一点……九难谷中,变化最大的就是那座乌云石砌成的黑石峰,建造已经基本接近完成。”
“用乌云石建造一座山峰,兴师动众又劳民伤财,他们为何如此?”薛铮听到此际,问出了自己心里一直疑惑的问题。
“族长和祭师的说法,是乌云石中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如果建成一座黑石峰,可以方便他们更好地与神域的先祖们进行沟通。”明坤回答。
她唇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接着道:“但杨桓经过这些年来的打听和了解,知道乌云石一般是被用来制造一些小型的密室,以存放贵重的财物,或者养育一些极珍奇的植物。“
她停了停,喝了口茶,补充道:“因为乌云石不仅极为坚固,不易被凿,不会产生裂缝,而且可以很好地隔绝热气和湿气,在乌云石建造的石室中,一般温度都是稳定的,一直保持在一种不冷不热的状态中,一些在外面保存不了不久的东西,放在石室中往往能保存很久的时间。”
薛铮与年行舟一面点头,一面皱眉思索。
“杨桓一直觉得,族长和大祭司不惜花费极大的人力物力来修建这样一座黑石峰,一定会有他们的意图。而那黑石峰内是中空的,被隔成了数间石室,显而易见隐藏着他们的一些秘密。我们蛰伏在谷外,就是为了探寻这些秘密,但黑石峰外的守卫十分严密,无时无刻都有人把守,影护也会不断在入口周围巡逻,我们不敢硬闯,只能试图从谷外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薛铮忙问:“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我们不久之后发现,黑石峰下似乎有水道,而那水道,通往谷外的一条河流,只是还没有更多的发现,我们便不得不走了。”
“为什么?”两个年轻人齐齐问道。
明坤笑了笑,再次看向薛铮,“因为你的母亲在这时央求我们尽快将你带出九难谷,她说你还有几天就要满五岁,即将接受作为一个渠山氏人身份象征的图腾刺青。她想让你离开渠山氏,作为一个全新的,完整的人,享受外面大千世界中最正常的生活,因此不愿让你终身带着这个标记。”
听到明坤提到自己的母亲,薛铮眼里现出一抹好奇而又激动的神色。对于母亲,他脑海里只有一些极模糊极散碎的片段,甚至记不起她的脸,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五岁之时她把他交到师父手中时,他耳中听到的温柔而坚定的语声,和他感觉到落在头顶上的那一吻。
窗外旭日已升,雪晴云淡,梅林中仍是银装素裹,缀以点点嫣红,淡极中透着隐约的艳。
屋中疏阔明亮,红泥小炉内的碳火幽然一闪,终于熄灭。
明坤就着炉上的余温,烤着几块米饼,香气溢开,年行舟这才觉得腹中甚是饥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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