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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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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倾抓紧时间翻看他的课本,硬着头皮道:“你要是不将我叫起来替你写作业,我怎么会现在问你要钱。”

“……你缺钱吗?”苏煜反问一句。

忽然想起来自己问的是废话,苏倾不像他,她平日里是没有零花钱的。

鸡啼远远传来,一呼百应,再叫一遍,天就该亮了。

他烦躁跺脚:“你要钱有什么用?”

“妈过生日,我想攒些钱给她买个镯子。”

苏煜面色缓和了一下,还是不大情愿地嘟囔:“那你问她要钱买去,找我干嘛。”

苏倾“啪”地合上课本:“怎么能这样说。”

这些年来,原身哪儿像个姐姐,简直是家里的一房丫鬟,骤然拿出大姐儿的款来,还是有几分新鲜。

苏煜忌惮苏太太,低头嘟囔着什么,听不清楚了。

苏倾怕吓着了他,又柔声道:“我买了镯子,就说是咱俩一起送她的礼物,妈听了一定很高兴。”

对。妈一向疼我,一高兴,零花钱还能再加。

苏煜好像被她说服了:“那你要多少钱?”

烛光照在她的脸上,睫毛的阴影如同花须伸展,他往常倒是没有注意过,这双瞳子原来这样亮。

“十个铜钱。”

几碗豆腐脑的钱。苏煜没犹豫,把钱塞给她,长舒一口气往床上一躺,被子蒙住了头。

苏倾带着一点私心,如愿以偿地坐在弟弟宽敞的书房里,熟稔而小心地摊开纸。

油烟,皂角,都比不上这股刺鼻的油墨味亲切,她将鼻子凑近书页,慢慢地嗅着,仿佛闻到了悠远的松香。

苏倾写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倒也不是全无用武之地。

谁能料到此时的学校仍在教着《左传》,而古文却已式微。

每天清晨苏煜的上学都是一场硬仗。因为他起得晚,起床气极重,捻起苏倾热好的小点往嘴里胡乱塞了两个,就要抓起书包往外跑了。

苏太太像个八爪鱼伸出触须缠住他,给他整理领子:“儿啊,在学校要用功读书。”

苏煜“嗯嗯”地应着。

“我们下九流从商的,不管再有钱,见了官老爷也要哆嗦。什么时候能考上个举人,也慰劳了你爹在天之灵……”

“妈!”苏煜莫名其妙地瞪着眼睛喊,“什么科举,什么官老爷,早就完蛋了!”

苏太太一怔:“阿弥陀佛,官老爷怎么能完蛋呢?”

“跟你说不清楚。”苏煜不耐烦地一推眼镜,甩开她的胳膊跑了。

“新裤子倒是合适。”苏太太心情很好,见了苏倾忙里忙外,心里涌上些愧疚,“过年都没给你裁新衣服,委屈你了,年底见了好料子,妈给你也裁一身。”

苏倾笑一笑:“旧的能穿。”

她这么一笑,苏太太就不吭声了,又打量了她几眼,那眼神里有几分独属于女人的窥探和意味深长。

防不住地,越长越标致了。

苏倾从老宅出门时,与匆匆赶来的信客擦肩而过。苏太太还未走出屋,声音已经响起来:“来来!快进来。”

家里种不了田,信客捎来的平京茶叶铺的抽成,就是一家人半年的生活费。

苏倾小时候时常帮忙跑出镇子去取,自从苏太太烧掉了苏倾的衣服,这钱就再也不让她过手了。

这些钱对于孤儿寡母吃穿足够,苏煜每个月总有与同龄人相当的零花钱,而苏倾则一分没有。

苏太太的想法很简单,想要将她拴住了,就不能给她钱和自由。

苏倾站上石阶敲敲窗,隔壁家的大门打开,递出一盆满当当的脏衣服来,顶上拿半片纸隔出几枚铜钱。妇人怀里抱着哭闹不止的小孩儿上下颠着,笑道:“实在是忙不过来,辛苦你了。”

苏倾笑着摇摇头,将铜钱收进荷包里,抱着盆往溪边走了。

揣在怀里的荷包里沉甸甸的,发出零星的叮当声。

原身在家里养到十五岁,没有什么一技之长,注定是依附于别人的菟丝子,心里也从没想过离开。

就算换了芯子,她既吃着人家的,又怎好计较人家如何待她。

现在她能做的,好像只有尽全力攒些钱,以防有朝一日那个家,她再也回不去。

瀑布的水声越来越近,她在湖边蹲下,冷不丁有人叫她:“苏小姐!”

苏倾回头,一张堆满讨好笑容的陌生男孩的脸。

他瘦得像猴。眼一弯,年纪轻轻就拉出了笑纹。眼睛滴溜溜地转,两道精明油滑的光。

他眼角添了一道新鲜的疤痕,很长,蜈蚣一样。苏倾盯着它迟疑了两秒:“你……”

他笑得更灿烂了:“您忘啦,我们见过的,上次您把少爷救上来的时候……”

苏倾下意识向他身后看去。

瀑布下的大石块上坐着一个清瘦的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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