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手轻脚地走出门,苏倾枕在沙发上睡着,大约只是困得厉害,想小憩一下,这才扭着身子,这么别扭地坐着,不想却睡熟了。
她的手臂叠着枕在沙发扶手上,头发散下来,半遮着小巧的脸,薄外套从肩膀上滑落,露出白皙的肩头,睡裙两指宽的肩带在锁骨上落下一截阴影,像是一只又尖又利的刀片,蓦地在他心上划了一道。
不痛,有点痒,酸涩微麻的那种痒。
他沉下脸,该把她拍起来穿好衣服了。可是苏倾睡得那么安稳,两排浓密的睫毛一动不动,像只乖顺安恬的倦鸟。
他俯下身去,拎住她滑下的外套,轻轻地给她穿好。
苏倾的睫毛动了动,似乎让他弄醒了,在他落下的阴影下,半眯着眼睛迷蒙地看着他。
“困了屋里睡去。”
“嗯……”她很安稳,又闭上眼睛,喉咙里发出猫咪一样细弱的轻哼。
操。
他头皮一阵麻,浑身的血液都往一处涌,转头跑回房间之前,咬着后牙踹了脚沙发:“还不起来。”
苏倾吓得马上坐直了身子,心砰砰直跳,茫然看着少年关紧的房门。
又一年酷暑来临,高二期末考试随之结束。
放学之后,苏倾没有同江谚一起走,站在布告栏前面,巴巴地看值班的老师贴“红榜”。
她不好意思告诉他,她是想看第一时间看看“红榜”——年级前五十名的姓名,会在布告栏里用红纸打印出来。晚乡一中重理轻文,能排进红榜的文科生,下半年高三就有资格分到重点班。
她从后面往前快速看过去,数了三个就就看到了“十四班,苏倾”。
头顶正对着的两行上面就是江谚的名字。
苏倾飞快地掏出手机,在老师们好奇的目光中颤巍巍地拍了张照片,转身往家里走,辫子甩出一个活泼的弧度。
她得赶快回去告诉他——她竟然考了年级48名!
“陈阿姨,门口垃圾您甭管了。”江谚掏出钥匙开门,客厅灯开着,里面安安静静的,没得到往常嘹亮的回应。
“陈阿姨?”
他走进的步伐骤然顿住——
沙发上坐着面色铁青的周向萍。
她抱着臂,身体因盛怒而微微颤抖,两眼通红地瞪着他,里面是淬了冰一样的冷。
“江谚,你长本事了。”
一块浅色布料照着他兜头盖脸地砸过来,在空中张开,落在他手臂上的时候,他才看清是件女孩的碎花睡裙,里面夹着的一根长发柔软地扫过他的手臂,似乎还带着它主人的体温。
狼狈散落在地的,还有他从未见到过的,扎着小蝴蝶结的内衣内裤。
周向萍近乎咆哮:“我辛辛苦苦供你吃供你喝供你上学,是让你跟女生同居?”
第79章 玉京秋(十九)
江谚默然弯下腰, 将那些内衣一件件捡起来, 抖展,叠进臂弯里。
“你还捡!”周向萍看着儿子手里毫不避讳地拿着女人的贴身衣服, 怎么看怎么生气,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 把衣服从他手里往出抢, “江谚, 你听到我说话没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江谚往后退了一步, 嘴角绷着:“撒手。”
“撒手。”他重复了一遍, 她在他眼睛里面看到了六亲不认的横气。
周向萍松了手, 气喘吁吁地看着他低着头,一件件把衣服叠好, 好半天才哆嗦着说出话来:“你现在长大了,我管不了你……”
天热,周向萍汗流浃背,妆花了。她的打扮正统, 浓得似纹上去的眉,正红色的唇,一头利落的短发, 现在那张精干的脸上现了不少眼角纹。
她痛苦孱弱地叉着腰, 她生气的时候两肋发痛,小时候他一惹她生气,她就会用两只手扶着腰,胳膊像两只木桩子撑住了自己:“你转班, 我给你转了,打了老师同学,我和你爸给你摆平。你呢?没满十八周岁,一天天都在干什么?谈恋爱,带女孩回家住?你真荒唐,江谚。”
电梯格数从“1”一层一层地攀升上来。
苏倾望着那数字跳动,心里仿佛有气泡在上浮,待电梯“叮”地一开,就抓着书包带跑了出去,跑到了门口的垫子前面,蹭了蹭鞋子,刚准备敲门,笑容忽而隐没下来。
她听到了里面高声的争执,女人的声音歇斯底里。
“你们学校的还是外面社会上的?小小年纪,我不信她父母不管……”
她手心和后背都凉透了。慌乱,伴随着剧烈的歉疚,一下子把她淹没了。
上学期期末,十二月份,她就和吴阿姨完成了最后的交接,办全了住宿申请。可她私心拖着,一直没有办入住。
江谚不提,她就当做没想起来。
她知道会给他带来麻烦,可是她实在贪恋着被他用自行车载着、和他挨着吃晚饭的日子,舍不得客厅里那盏灯和他买的小熊。
每一天都斗争着离开,可每一天他一喊她的名字,她就舍不得。
这样的自私,对高中生来说,是灭顶之灾。
她咬紧下唇,背着书包,慢慢地走回电梯间,慢慢地摁了一下向下的按钮。
“我没谈恋爱。”
周向萍最讨厌听人狡辩,撕扯过他怀里的衣服,一把甩在他脸上:“没谈恋爱这是什么?这是谁的你告诉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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