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银忙说别,“除非你能一气儿跑出大钦的地界,否则人家是皇上,你就算到了天边,照样能整治死你。”
他哈哈一笑,“你知道世上什么人最不好惹?舍得一身剐的!爷十二岁起就在紫禁城里混了,连宫里哪只耗子什么口味我都知道。欺生不欺熟,他是皇帝,这个都不懂?敢情就他知道翻墙,爷当血滴子的时候,什么事儿没干过,杀人玩儿似的。现如今从良了,他瞧爷长得像软柿子,他捏我一个试试。”
颂银一直望着他,他说这些的时候是轻快又轻蔑的口吻,可是她看到他眼里冷冷的光,刀锋一样的寒利。就像他说的那样,他熟谙排兵,清楚紫禁城里所有的布防,真要逼到那个份上了,来个鱼死网破,那位用尽心机刚当上皇帝的主儿,未必没有忌惮。
她靠过去,偎在他怀里,轻声说:“那是最坏的打算,你万万不能动那个心思。咱们现在的路就只有一条,慢慢熬着,比谁更有耐心。他刚登基,除了权力,还没有体会到做皇帝的好处。我得给他找一窝美人儿,填满他的后宫。先帝吃亏在没有儿子上,他不能走他哥子的老路。只要他专心生儿子,那些宫妃争宠的手段多了,还瞧得上我这号?回头他意兴阑珊了,咱们就成亲,他虽遗憾也没精力发作,这样多好!”
他垂眼看她,“他能放手吗?”
她心里也没底,不过还是点头,坚信自己没有那么大的魅丽,“一定能。”
“那咱们什么时候生儿子?”
她腾地红了脸,“不是时候,怎么能瞎生呢!”
他长吁短叹,“我这会儿满脑子老婆孩子热炕头。咱们的事不能耽搁了,回京我就找你阿玛,我得给你个说法,不能让你这么不明不白的。”
颂银心里甜上来,说实话她原也惧怕,怕一旦得到,他就不珍惜了。可瞧他这模样,愈发的离她不得,知道她担忧,先替她想到了,可见她遇对了人,不用再担心了。她也需要一个承诺,毕竟女孩儿失了把柄,不金贵了,往后只能全身心的托赖他。她抓住了他腰间的衣裳,喃喃道:“愿你有担当,咱们谁也不辜负谁。你要是把我撂了,我可怎么办呢!”
“我哪儿敢呢,占了便宜一抹嘴溜了,还是个人?”他揉捏她,用粘乎乎的声口说,“媳妇儿,我往后没你不成了,那滋味儿……”
颂银羞得打他,“什么滋味儿,上刑的滋味儿。”
他笑着,任她捶打。想起天光放亮时她拢着被子安睡的模样,一弯雪臂压着青缎被面,那时真美得震心。他心里又拱起了火,想盘弄她,却怕她还没恢复,毛毛躁躁再伤着她。
终于开始不满于相处太匆匆,她是找了借口出来的,不是长久的方儿。紫禁城里应该已经知道了,接下来且有一场仗好打呢。他的差事办得差不多了,私下里该安排的也安排妥当了,再留在承德,说不过去。只是她不像他似的,越是癫狂,越是神清气爽。所以回去置办一辆青幄小车,时间充裕,大大方方的,该来的总会来,他们共同面对,没什么可怕的。
☆、第65章
皇帝在他身边安插人,京里自然也有他的眼线。还未进城就得了消息,佟大总管受命治水,且期限只有三个月,已经受命上任去了。
颂银方惊觉自己闯了大祸,她高估皇帝的涵养了,他发现后果然半点也没有按捺,全力一击,几乎击碎她的心肝。她掩面哭起来,“是我做错了,我没想到……”
其实都想到了,不过心存侥幸,以为皇帝最后大不了问她的罪,岂料他隔山打牛,终于开始在她的亲人身上动刀了。她掀起帘子跳下车,“我这就进宫领罪,请他赦免我阿玛。“
容实拉住了她的手腕,“这会子去没有半点用,已经发出的成命,收不回来了。你先别急,容我想想法子。他这么做,无非是想把你逼出来,你去正着了他的道,他好借机同你谈条件。”
颂银慌得厉害,被逼到这个份上,唯有面对。她抽回手说:“他既然都已经知道了,还有什么条件可谈?他对我有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他别动我阿玛。”
满人对贞洁并不像汉人那么执着,否则就不会有小叔子娶嫂子的收继婚事例了。她去找皇帝,他不能放心,强行把她拉回车里,因为不想让她跟着颠踬,有些事他一直瞒着她,时间久了,见他坐以待毙,她心里也缺乏安全感吧!他紧紧抱住她,“你听我说,如果他对你仍旧割舍不下,就不会把你阿玛怎么样,了不得敲山震虎,给咱们个警醒罢了。他算计得再好,却还不够狠,他留下了郭主儿的阿哥,只要孩子在,咱们就没输。御前虽换了他信得过的人,毕竟有限。我在侍卫处十余年了,各处都比他熟,他的皇位没有三年坐不稳,三年已经够咱们行动的了。你知道恭亲王吗?”
颂银怔怔望他,“五爷?”
他点了点头,“他原和先帝感情最深,当初同住阿哥所,一道念书一道打架,只因几次宗室事务上太后针对他,他才渐渐和先帝远了。我把先帝驾崩前后的详情告诉他,他差点进宫找皇上拼命,我瞧在眼里,知道妥了一大半。他的正蓝旗和镶蓝旗虽在下五旗,却是实战顶勇猛的,加上肃亲王、简亲王,哥儿几个联合起来,绝对能和当今抗衡。”
她没想到他不声不响的,居然在谋划这个。想起那几位王爷的大名,她觉得发虚,“都是玩笼子放风筝的好手,这个办得了吗?”
他轻轻一笑,“他们是一根藤上下来的,性情各有不同,骨子的血性却一样。小时候秋狝,哪个也不孬,后来先帝即位,太后逐个打压,他们是不得已,才对朝政淡了。都是圣/祖爷的子孙,谁愿意庸庸碌碌一辈子当闲散亲王?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就能揭竿而起。”
她渐渐冷静下来,细琢磨可不可行,“单是几位亲王,恐怕还不够。”
他转过头掀窗上垂帘,一束光打在他胸前的麒麟补子上,龙鳞虎眼,从来不是凡品。他远眺群山,平心静气道:“别低估了那些皇亲国戚浑水摸鱼的能耐,谁没有三两个交心的门人奴才。这满朝文武就像一片菜园,随便提溜起一棵,没准就牵出大大小小一串土豆来。那些王爷自己不参政,各人门下的旗奴当着章京要员的却不在少数,到时候人家主子奴才的,毕竟骨肉亲,汇集起来也是个气候。”
刚刚尘埃落定的政局,没想到又要起波澜了。颂银提起了心,“有几分把握?”
他说五分,“还差一步,就是陆润手里的遗旨。”
颂银觉得不可行,“那旨意皇上必定是知道的,还会留到现在吗?”
容实牵唇一笑,“以我对陆润的了解,他不会不给自己留后路。人心叵测,用得上的时候一副嘴脸,用不上了又是另一副嘴脸,他要是不留心眼儿,谭瑞就是前车之鉴。当年先帝御极,谭瑞的功劳不小,结果又怎么样?他是审慎的人,再怎么当人心腹,也不会把命交到人家手上,皇上必然也知道这点,才不能把他怎么样吧。”
颂银顿时五味杂陈,这就是政治,每个人都要步步牵制,连防身的最后一手都没有,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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