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隔着窗户往外看了看,谢兰庭纤细窈窕的身影不晃不动,秀颈微弯,似是在专注的看着什么,这才是一个乖顺的女儿嘛。
“请她进来吧。”谢桓收回视线,泰然地坐回了椅子上。
兰庭进入书房后,头一次耐心的行过礼,又语声温和地说:“父亲,我回来这么久,我们父女都没有好好谈过。”
谢桓倒噎了一口气,闷在胸腔里,没好好谈过?到底是谁不想好好谈,前几次还嫌气得他不够大吗。
他暗骂晦气,哼了一声,谢兰庭每次来就没好事:“你又要干什么?”
现在已经成了伯府,谢桓很久没出去应酬了,倒是谢兰庭被封为县主后,很多人家来试探他们。
“我一直很奇怪,就凭谢家现在这些不成器的家伙,为何能在豪勋贵族中占据一席之地。”
“你是看不起谁!”谢兰庭目光透出一种淡漠,这让谢桓很不舒服,但出于对自己血脉的缘故,他这样劝了劝自己,忍耐了下来。
实则是上次连氏那一耳光,让他对谢兰庭很是忌惮。
“这倒是没有,女儿就是奇怪,三代降爵,到了父亲,不正是该降了爵位吗,怎么您还是侯爵之位?”兰庭笔直的坐着,鲜少的洗耳恭听姿态。
谢桓目露骄傲之色:“我们谢家可是以武晋爵,实打实的军功。”
“军功,据我所知,这些年最出名的,除了现在的大都督,就是叛将陆崖。”兰庭语气很清淡,仿佛真的是和他专程来聊天的一样。
而这两个人,她都是熟识的。
陆崖的武艺超群,这朝中很多军武出身的武臣,是在他的麾下受过教的,若是没有站错废太子。
那么,现在的大都督,应该是他才对。
事实上,皇帝也不太可能容忍这一点,毕竟功高盖主。
所以当初,皇帝才会任由薛珩斩杀陆崖,没有留他一命。
“他算什么,我率大军凯旋之际,你口中的大都督,还不知在哪做火头军要饭呢。”谢桓不屑一顾道。
饶是他有心防范,但涉及自己过去的荣光历史,也不能避免的露出了傲慢的神色。
“父亲参与过的战役,不都是在祖父旗下任职吗?”兰庭依旧轻轻一笑,激起了谢桓的怒意,她佯装安抚道:“这也没什么不可说的,父亲,毕竟咱们这种出身的家族,都是蒙受祖辈荫庇的,没什么可耻的。”
谢桓怎么可能任由她三言两语,抹除了自己的功绩。
“涉澜江之战,你这黄毛丫头也该听说过,是谁的功劳才是。”
她闭了闭眼睛,漾起了淡淡的微笑,继续以平静的口吻继续道:“女儿彼时跟着大都督,不知在哪做火头军要饭呢,却是不知道的。”
她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平淡地问道:“父亲,难道您是要说,涉澜江之战,是您主征的吗?”
“这是当然!”谢桓至今提起,仍面有荣光:“我时任帅职,只是你不在谢家长大,自然不知道。”
“所以,突然下令闭城的也是您啦?”兰庭不尊敬的口吻,谢桓已经习惯了,他万万没想到,就是涉澜江一战,让他们一度差点丧命。
谢桓终于恢复了头脑:“你怎么知道闭城之事?”
“被关在城外的人,现在,就坐在您面前,她为何不知道?”
兰庭差点被人拖走杀掉,薛珩原本是有机会逃掉的,可他还是救下了她。
薛珩才是去冲锋陷阵的将士,她的父亲却夺了薛珩的功勋,兰庭咬紧了牙关,她怎么敢忘记。
“父亲,您好得意啊,您可知,多少人死在涉澜江一役。”
谢桓悚然一惊,吞了吞口水,强辩道:“大局为重,你不懂,难道你还要为此来埋怨为父吗,你今日吃的用的,皆是因此而来的。”
兰庭置若罔闻,笑得又冷又渗人:“大局,是吗,父亲,您的功勋,来的真有那么清白吗,当年率兵突袭敌军大帐的人,根本就是另一个人,涉澜江的大军凯旋,与您可有半分关系?”
“胡说!”他猛地站了起来,重重的一拍桌案,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胡说什么,怨恨家人也不必如此胡乱污蔑,孽障,简直就是个孽障!”
兰庭眼眶中隐隐含泪,冷笑不止:“我当然不是怨恨您,我是来告诉您,报应不会不来的。”
她至死都想不到,涉澜江要他们命的人,不是敌军,不是天灾,而是她的父亲。
卑劣又懦弱的父亲,她曾经那么多次看着别人的父亲,设想过自己的父亲,该是个什么样子。
也许他只是个市井间的平头百姓,做一些小生意,或者背朝黄土面朝天,每日为了生计而辛劳,他总该是个温和的好人,手上是干干净净的,做人是无愧于天地的男子汉。
无论是薛珩,还是陆崖,亦或者他的其他同袍们,他们都是忠勇又坦荡的,
然而呢,那么多的士兵,他们被自己信任的、期盼来的将领,下令关闭在城门外,任由他们变成了一具具的尸体,尸骨成山,血流成河,染红了涉澜江。
甚至有人至死,还抱着才救回来的孩子,一箭穿心,死不瞑目,如同尘埃一样的百姓,明明是在等待着拯救他们的人。
过去了这么久,兰庭以为,自己不会再轻易为此流泪了。
可是她错了,无论过去多久,哪怕很多细节已经模糊不清,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逃出生天。
只要想起那些人和那座城池,你依旧无法抑制,这种无边无际的悲恸。
为什么,这样的人会是她的父亲,她身上流着这样人的血。
所谓的豪族勋贵,果真是尸位素餐,不可饶恕!
“父亲不说的话,我会查个明白。”兰庭纵然恨不得生啖其肉,还是按捺下了杀心,沉声问道:“我问您,四锦里的薛家,您记得吗?”
“你是说,现在的大都督府,还是那个抄家灭门的薛家?”谢桓果然记得很清楚。
兰庭格外冷淡平和:“这两个,没什么区别。”
“什么?”谢桓倏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对于兰庭的说辞,震惊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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