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芝面色犯难,带着感激道:“索性得大人庇佑,此乃不幸中的万幸,只是像他这般的凶徒,我们陶家是万万不敢做亲戚的,可伶我家小姑子有这样的夫婿,下半辈子若是不脱了他,如何过下去啊”
朱正年蹙眉道:“如此凶徒,双方合离,各不相干为好”
林云芝等的便是这句话:“劳烦县令大人做个见证,要他亲写下合离书,我怕来日他若反悔,我们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事容易”朱正年唤了又在出神的小儿子道:“明日你亲自送合离书来,叫陶家娘子宽心”
朱韫大眼一瞪,指着自己道:“为何是我?”
“难不成要你老子给送来”朱正年吼骂道,朱韫忙道不敢,没来由的接下份苦差事,鼓捣着想念叨两句
林云芝对两人福了一礼:“民妇谢过朱公子,县老爷大恩大德”,声音柔柔弱弱,他要是再多话就是真的矫情了,也就心不甘情不愿点头。
她彻底松了口气,合离之事算是铁板钉钉,恭恭敬敬送朱家父子出门,虽说自己设计在先,却没有悔意,毕竟与虎狼相搏,天时地利若不能尽其用,一旦被缠上,死的就是整个陶家。
况且自己心底门清,朱家父子之所以伸以援手并非全是因为见她可伶,没有郑皖的交代,家兴今日连衙门府都难迈进去。
第21章 火锅
刘炳依样是绣花枕头,次日朱韫将和离书送来,看着信笺上头白纸黑字和红手印,陶家人一颗心总算落地。
林云芝留人用饭,朱韫推拒府里有差事,她不好多留:“劳烦郎君辛苦一趟,大恩不言谢,家内鄙陋,若蒙不弃三日后镇上店里正好有些新奇吃食,望朱公子届时能赏脸”
朱韫没别的嗜好,偏吃食厨艺上病入膏肓,听吃食上有新奇难免开口问是何物。
她没买关子说是火锅,这几日开始倒春寒,天寒地冻的,饭菜容易失味,卤菜会越来越难做,加上食肆开张时日不短,有了不少老客户,她想着是时候将食肆的营生扭过来,慢慢往酒楼上头靠。
之所以选火锅,因为轻巧,火锅功夫都磨在涮上,长短全在食客自己身上,他们要做的只是熬好汤底,涮品事先都能准备,不懂厨艺的人也能搭把上手。
林云芝道:“锅子不新奇,但汤底、涮品、吃法朱公子怕是少有见过花样,多的不说,便是红白两汤就很多功夫在里头,若是经得起辣,选红汤那是顶好的,滚沸汤里冒红油辣子。
就着脆藕、香蕈、豆皮、羊肉、百叶、红肠,混搭油碟蒜香沾着吃,吃得满头冒汗,那时候骨头缝都冒热气,哪还能怕外头寒风冷雨。喜清淡的,白汤亦能滋补养生,笋干鱼片豆腐也鲜美”
朱韫听得入神,不乏有些泛酸水,厨艺庖丁一途上,他算是颇有造化的,隰县但凡远近有名的老饕,闻得他的名字都会夸赞一声后生可畏,一手好厨艺同脑子灵活,能把菜做出花样来。
火锅他不是没有钻研过,奈何典籍少载,翻来覆去大半年依旧少有进展,后头于溜炒上一途愈发高深,便渐渐将之搁浅,今日陶家妇所言倒是他将心思勾了起来。
“缘何不明日?为何要三日后”
他半分没掩饰急切,林云芝解释道:“因花样多,寻常锅子不大能用,要铁匠新造些样式,昨个才送去图纸,最快也得三日后才有回信,所以推迟几日”
朱韫听后点头,上了马车。
铁匠铺守约,三日后如约将东西送来,林云芝事先熬好汤底,先前同老客户打过招呼,因而刚开张点,等琳琅满目的涮品摆上桌时将人震住了:“小娘子,你这也太多了!”
这位食客姓徐鸣,家中主经货铺,偶尔做些米粮生意,家境颇为殷实,因而有银子供职倒是将挑嘴的毛病惯出来了,稀奇玩意儿没少吃过
今日点不过是想给小娘子捧个场,她家的卤肉确实味道好,先是饼子又是冷菜,他对老板娘的手艺颇有些信任,想着这锅子能得她力荐,想来不会差。
“这几样是油碟,东西往锅里滚熟沾着吃滋味更好,有辛辣的也有清淡的,全凭客人自己选,客人吃好,若有其他要的便再喊”
林云芝先前了解过,大晋人吃火锅是不搭油碟的,且都嗜肉,汤底不分红白,也没有所谓的吊汤,肉类本就腥味大,一顿下来满嘴的味道可以想见,鲜是鲜,明后日却也不会再想着吃,无他,鲜怕了。
油碟刚好能化解其中的尴尬,最常见便是辣子油碟,腥味再大由着辣味都能冲淡。
食客有疑惑的多半也是这个,至于怎么涮,自己就不必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最早的火锅算起来应该是拨霞供,讲的是山家清供林洪访友时偶在路上撞见一野兔,起了心思,用白雪洗净血水后,将兔肉切薄片,添酒、酱、椒、桂做调味汁,就着汤锅涮着吃,边看风雪边喟叹生活惬意
林云芝说并不是这汤锅涮兔肉多美味,毕竟人家是去访友又不是去参加厨艺大赛,身上能备齐全酱料?细品的怕是风雪寒冬里那股子暖意罢了。
而今食客没有风雪,盛在料足汤美,以长补短,偶得一场妙事。
自古人爱跟风,不仅仅拘泥于衣帽裙带首饰,吃食上亦是如此,见有人点了这新奇的汤锅,有人效仿着点,原抱着捧场的念头,到后头各种食材下锅用所谓的油碟一沾,入口便惊住了,肉丸鲜弹,土豆绵软,连着吃好些羊肉,有油碟添味,也不嫌腻,
兼盖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涮品,满席竟没了平日的哄闹,大家伙埋头冒汗的吞咽咀嚼,有盯着友人抢了自己方才涮的肉菜,也有叠小山埋头苦吃的。
朱韫早先惦记着陶家媳妇的火锅,奈何他爹捆了他做事,等赶到镇上,肆内座无虚席,林云芝笑着将人请去后院,特地备了条案桌椅,问人喜好
“这两日天燥,有些火气,要份清淡的”
林云芝应声上了锅子,汤面奶白如玉,瞧不出汤底用什么吊的,多半是猪骨牛骨,朱韫用竹箸涮了块羊肉,待熟后入口,便尝出不同。
“小娘子用的何物吊汤底?如此鲜美”
林云芝想不愧是做庖厨的,舌头灵得很吗,她道:“寻常汤底是单吊的法子,猪骨牛骨,小火煨煮,重在化筒骨里头的髓,仅此一道工序,虽能得奶汤却略欠些鲜美,我又另添纱包,里头裹着三奈桂皮,草果、公丁香和切成细丁的鸡腹肉,随着文火一起炖,因而多了药材的清香,朱公子说鲜,归根结底还是在这药材上。”
“药借食力,食助药威,药膳局的法子?”朱韫这下彻底愣住
食道日久,满打满算也有千载,烹煨炒溜各样技巧已然被挖到头,当今尚膳局掌座以煨煮闻名天下,但就算如此,于药膳一途终究是一知半解,无外乎药膳之法原是太医署同□□御厨励精图治出来的秘方,为□□皇室鞠躬尽瘁,从无外传?
皇室为显尊重特设药膳司,位比尚宫、尚膳、尚衣五局,这些他是从自个厨艺不精,天下杂事尽知的老师傅嘴里听的。
人食五谷,无外乎调和五脏,五脏和则血气荣,故而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药膳一途起步晚,又故步自封,因为朱韫乍然得见,无怪他震惊.
“乡野手段,并不似公子所想,谬赞了”林云芝当然不知道什么药膳局,她之所以会药膳也是师从大家,大家无后且不愿手艺失传,便朝外收徒,她有幸入门却学不到□□,大家便驾鹤西去,留下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的徒弟,寻常疑难能解,偏奇养生便相差些火候。
“也对,真若是药膳局,最低的掌侍官职亦能同我父亲七品县令平起平坐,缘何会拘在此地”朱韫埋下头吃了两口道:“小娘子自去忙,不必特地招待我”
林云芝瞧店内有些转不开,便托辞离开,朱韫时而盯着汤锅出神,时而肆内,一碟子涮品愣是没吃多少,眼底花影来去匆匆,有那几瞬间变幻来去太快,没来得及隐藏深意。
火锅生意出奇的好,弄得林云芝只好再朝铁匠定制套锅子,腊八过后天愈发寒凉,火锅正合时宜,偏偏陶家食肆地窄,总有想吃却吃不上的食客,便想着其他酒楼问问,然而问过一圈便真就有陶家有这邪物。
因不是一两位食客来问,镇上左右的店铺掌柜心底皆在犯嘀咕,深知自家厨子不攻于这一方面,又舍不得如此肥厚的生意,于是几家一合计,派了小厮去打听,陶家火锅究竟有什么奇特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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