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胜天:“当然没有。”
顾清溪:“那你以后也不要问我。”
萧胜天:“好。”
顾清溪其实也不是故意要如何,只是刚才那一瞬间,他问起这话时,那种仿佛被人关心着的异样感烫到了她的心,这一刻,年轻姑娘的尊严和面子,还有许多微妙的心思,让她竟然有些羞恼成怒。
他这么好说话,顾清溪过意不去了,倒是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刁蛮。
她侧着脸,小声说:“你脾气这么好,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冬日暮色已经细无声地笼罩下来,破旧黯淡的巷子寂静灰败,在那场运动过后,在这个萧条匮乏的年代,所有的一切都仿佛一张破旧的黑白照片,唯独她是鲜亮生动的。
乌黑的辫子轻轻垂下,衬着那脸颊越发粉白,唇上一抹娇艳的粉色和那碎花棉袄上细碎清雅的小蓝花相映成趣,灵动妩媚。
细致乌黑的睫毛轻垂下,姑娘眸中含着羞涩,低声嗔怪。
萧胜天定定地凝着这样的她,过了好一会才低声说:“别人的话,我才不会听……”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如此直白明了,以至于顾清溪能真切地感受到那股年轻炽烈的心意,滚烫新鲜,让人不忍去看。
顾清溪这下子真得受不住了,她咬着唇,转身就跑。
这次不是装的,她是真没想到他说话这么直白坦率。
萧胜天看她扭头就走,哪能让她走,忙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胳膊:“别走,我——”
话还没说完,顾清溪已经有些恼了,挣扎着:“放开我。”
萧胜天慌忙放开了。
顾清溪咬着唇,脸上火烫,自己也觉得自己莫名。
其实冬天穿那么厚的袄子,隔着老大一层呢,但是他那么一握,她就是觉得烫手。
顾清溪深吸口气:“还有什么事?”
其实对他并没什么不满,只是自己心里急,但自己心里急,说出话来,倒像是不高兴,倒像是在埋怨他。
她感觉到了,想收回来,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萧胜天:“这个,给你。”
说着,他将手里提着的大布兜子递给顾清溪。
那是一个黑色帆布兜子,上面印着领袖头像和红色的“为人民服务”字样,下面还有一个某机关的落款,显然是机关里内部发的手提兜。
顾清溪想起来他之前提过的英语资料,有些不敢相信:“这是?”
萧胜天:“英语啊,各种都有,我大致翻了翻,里面什么都有,还有杂志,物理化学经济数学什么的,也有小说,有用没用的你收着吧。”
顾清溪听得几乎不敢相信:“这些……都给我?”
萧胜天:“嗯,反正别人也没什么用。”
顾清溪仰脸看着他,不说话。
清澈的眼睛,像寒冬里深山的一汪清泉。
萧胜天:“怎么了,不想要?”
顾清溪:“你怎么弄来的?这么多,人家就这么给你啊?人家要钱还是要啥啊?”
萧胜天家里祖上富裕,不是一般人家,但后来他家经历了那么多事,也是穷,穷得叮当响,她小时候跟着她娘去隔壁村走亲戚,还曾经路过萧胜天家,看到别人把他们家的碗都给打碎了,扔地上踩,萧胜天那个时候和她差不多大,却知道把那些瓷碗片捡起来。
她当时傻傻地看,根本不懂,后来回来了,她问她娘,才知道,这些瓷碗片还可以凑合用,不然呢,没碗喝汤用手抓吗?
最近几年,那场运动过去了,也不讲究成分了,萧胜天身体好能干,干活卖力气有工分拿,加上人脑子活,在外面到处帮闲认识了一些人,倒是比原来好过,可他奶奶去世治病什么的,怕是也花钱了。
况且——
顾清溪想起他去面馆吃牛肉面,她暗暗地想,加上他这个人大手大脚不是过日子的性子,说白了就是浪荡惯了……
所以纵然他以后有钱,现在一定没钱,她肯定不能占他便宜。
萧胜天却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反正没花钱!”
顾清溪:“我不信。”
萧胜天:“那你跟我过去,看看人家怎么说就知道了,人家还愁怎么处理呢,烧了怪可惜的,留着也没用。”
顾清溪:“那怎么不给别人,就给你?”
萧胜天看着她追根究底的样子,倒是忍不住笑了,他无奈地说:“负责这件事的,正好我和他儿子熟,人家也就是顺手人情给我了,其实别人要,他也给,只不过没人要,也不算欠什么大人情。”
说着,他指着那边的方向说:“这种书,我家以前也有,不过都烧了。你如果不信,就去盯着那边看,是不是三天两头有扔东西的,都不知道是哪年代的故纸堆,也不知道谁家的,都是当初清抄的没烧了的。”
他指着的方向现在是破仓库,以前就是搞运动的办公处。
顾清溪多少信了,不过还是感激地道:“那我也得谢谢你,帮了我大忙。”
她知道,他虽然嘴上说得轻巧,但自己去找,肯定找不到,这也得是认识人家,人家才能随手给了啊。
萧胜天:“就是顺手的事,你还需要什么,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想办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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