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体己话,海妈妈自然是要与沈婳一人悄悄说的,于是木槿便为二人寻了一处僻静的房间,自己则守在外面,一坐下来,海妈妈也不浪费时间说那些个可吃好,可住好的没用客套话,拉着沈婳的手眼中微微蓄着些老泪花,“妈妈可算能好好瞧瞧小姐了。”
沈婳静静的坐着任老人家拉着她的手,面含微笑,毫无半分因为海妈妈是个下人就露出敷衍轻视的神色,海妈妈瞧小姑娘知书达理,娴静端雅。
可能是因为刚刚沐浴的原因,只学农家女孩般梳了一根大辫子缕在身前,这一身的素净,竟比上昨日更衬的肌肤胜雪,眸光生盼。
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她频频点头哽咽道:“三小姐把你生养的可真好,老奴能在入土之前见到三小姐她生儿育女,也算告慰了你外祖父的在天之灵了,他们父女二人现在应该在天上团聚了罢。”
“海妈妈您认识我外祖父?”沈婳听那意思似乎二人情谊应是不浅,当下便好奇的询问。
海妈妈瞧着沈婳疑惑的神色噗嗤笑了,“你外祖父那样的大人物老奴我怎么会认识”她眼眸忽而闪着一点不同寻常芒光,就像春日生出的嫩芽般鲜亮,微微叹了口气。
“说不认识,也不准确,老奴都这把年纪,道也没什么好瞒着小姐的,那还是我做姑娘的时候,要随老夫人嫁入侯府,在接亲的队伍里见过你外祖父一眼,他穿着金铜铠甲骑在马背上,高大有力,熠熠生辉,比起咱们接亲儿的新郎官姑爷也毫无逊色呢。”
沈婳听到这里不自觉得弯了嘴角,仿佛那样英武的外祖父从海妈妈放光的眸中跃然眼前,可外祖父怎么能跟萧老侯爷比,只瞧萧绎就知道老侯爷当年应也是俊朗不凡。
沈婳并不怀疑在海妈妈心里外祖父是个大英雄,那微露皱褶的笑眼盛放的倾慕是骗不了人的。
虽然已经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海妈妈如今想起来竟觉得还像昨日发生的一般,她记得那时候有一小儿误闯了迎亲的队伍,那人跃下马背便将那小儿毫不犹豫的护在怀中硬生生挨了马蹄一下。
事后还跟个没事人一样挠着脑袋让小儿的母亲好好照看,周围都是拍掌叫好的声音,那人的脸都被夸红了,她在人群里只一眼瞧着就羞红了脸。
只是他是大大的英雄,是老侯爷的得力干将,以后有大前程,小姑娘的海妈妈总觉得自个儿哪里配的上,也只能暗暗倾慕罢了。
沈婳听完倒有些震惊之感,一个人的爱慕怎能藏的这般深沉,不过是一眼匆匆,却让海妈妈记了一辈子那挡马蹄的少年。
海妈妈从她入府和昨日的帮衬,就知是向着自个儿的,还以为二人是旧时,倒也说的通,却不曾想海妈妈连句话都未与外祖父说过。
“小姐虽生的不像你娘亲,但是性子却像你外祖父一样的坚强,老奴欣慰至极。”沈婳的样貌确实与爹爹和娘亲都不太相似,亦或者是随了祖父祖母,就像墨兰像萧老夫人一般,心下也替海妈妈惋惜。
可能是想到陈年往事,海妈妈落了泪儿,沈婳忙从身上取下帕子,递给妈妈。
“表小姐不用慌,老奴这是喜极而泣!表小姐应该知道,三小姐被接入侯府时候是老奴代老夫人教养她的,你娘在这侯府中便是与我亲近些,她性子伶俐心善,我也愿意疼爱三小姐,老奴如今瞧见表小姐,就像是见了你母亲,一时又心痛有心疼。”
“昨个你经历了那些应该也知侯府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是非地,你在侯府又没个依靠,老奴人微言轻,毕竟是个下人,若是个小事老奴还有几分薄面可以替你挡上一二,可若是个大事,这府里说话做主的还是老夫人,况且小姐再过一年便到了及笄的年纪,这将来的婚事都是要倚靠侯府做主的。”
提到及笄后的婚事,沈婳早有自己的思量,知道妈妈是一心为自个儿好,但也没有打断她的话,只认真的听着。
“昨个那事却是冤枉了表小姐,老奴知道小姐是个通透人,但通透人也有糊涂的时候,妈妈只怕小姐一时想不开,真真的记恨上老夫人。今日妈妈来麒麟居能与表小姐清净的说上两句。”
“一来是老夫人默许的,你便能知老夫人心中对你是多有歉疚的,但她毕竟是侯府的根基,不便真的与你个小辈儿低头。二来即便老夫人不曾授意妈妈我来,老奴依着与你娘亲的情分也是要来见见表小姐的。”
“妈妈想替老夫人说上一两句贴心话,咱们老夫人是个明镜的人,却也有自个儿的弱点,便是偏溺爱了些自个疼爱的孩子,尤其是墨兰跟煜哥儿,都是失了娘亲的可怜人儿,老夫人于此疼的跟心肝肉儿似的。”
“表小姐也别跟墨兰小姐争那个宠,老奴说句小姐不爱听的,她们毕竟血浓于水,三小姐与你都不曾在老夫人身边长大,无亲无故,自然会疏远一些,人之常情罢了。”
“可这人心都是肉长的,那些生不出孩子的夫人便是也有教养抱来的,更是有些比嫡亲的还亲,若是表小姐肯用心,让老夫人瞧见小姐的真心,再硬冷的石头心都会被焐热的,何况咱们老夫人是个面严心热的。”
“老奴说句向着姑娘的话,这次道也是个好契机,最近老夫人因着与侯府夫人的事多有火气,咳嗽的老毛病又犯了,表小姐抽个时间去瞧一瞧吧,多少会让人觉得心暖。”
海妈妈没有继续说完那契机是何,沈婳心里明白,海妈妈已经点拨的够通透了,这次她们主仆虽受了冤枉,可也让萧老夫人心中起了歉意,她只要抓着那点儿歉意的尾巴,多多的去老夫人身边走动,谦恭孝顺,定会博取一二分的怜爱,而这府中的生活也会顺畅许多。
“妈妈放心,您的字字句句沈婳都牢记在心。”
“好孩子,妈妈还有些事情要与小姐细细的说说。”
海妈妈忽而严肃了神色,谨慎的起身又去窗子和门外小心翼翼的查看了一番,见没有其他人,木槿有分寸的离的远,大抵是觉得放心了,才又重新坐回去放低了声音……
☆、第15章 药羹
自从上回经海妈妈提醒说萧老夫人身体不大爽利,沈婳每日天未亮都会早早的起床在厨房里亲自做些利于消食化咳的羹汤,今日便是要做一道“桃花泪”。
只听名字便知桃花泪的主食材自然是跟桃树有关,便是要将那桃树分泌出来的树脂配着硕朵儿的银耳、雪梨细火慢炖,离不开人盯着火候大小。
别看做法简单,却是费时费力,从昨夜儿起就要将那桃脂用温水泡起来,待到软涨后,再将桃脂上的黑色杂质一点点去除,如此反复清洗变成那透亮的琥珀色,继而掰成均匀的小块方可熬煮用。
坠儿和木氏姐妹原本是想帮着表小姐一起弄的,就连那身子还发虚的红玉也要跟着参合,沈婳却道要亲力亲为,这种事情贵在诚心,劳烦丫鬟们,倒是失了它的意义所在。
沈婳不可否认自个儿是有私心的,可这私心却愣是把木葵急坏了,瞪着眼瞧着表小姐那双冰肌玉骨的柔荑在生水里搅泡,总觉得那么漂亮的青葱十指就不该沾那阳春水,应是多抚弄花枝,涂抹她调配的蔻丹才对。
所以一旦沈婳熬完羹汤,木葵便会拿出她缠人的劲儿拉着表小姐坐好,取出玫瑰膏挖出一大勺,点在她的手指上轻轻的揉匀,待到那指尖重新焕发着光泽才肯松开。
红玉在旁也是不闲,附和木葵劝着自家姑娘少做活技,她为老夫人做了五日的药羹,木葵就缠了她五日,红玉便在她的耳边念了五日经。
晚上那小麒麟从蘅芜苑回来也是要缠着沈婳问东问西的,有次便是问到几日前婳姑母是如何发现他偷偷溜出去的,小麒麟说的正是那日,别人都以为他中毒乖乖的躺在床上,沈婳却坚持说煜哥儿是走出去的。
沈婳一句哄他的话,“煜哥儿都说姑母是仙女,掐指一算便能知道了,好了,天色不早了,煜哥儿该睡觉了。”
沈婳真的觉得搬入麒麟居,自个儿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奶娘,夜夜要哄这小儿睡觉,难道这就是萧将军请求老夫人让自个住在麒麟居的目的?
小麒麟一点儿困意也没有,反而来了精神,“哦,婳儿姑母应该也能算出来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吧?煜哥儿想爹爹了。”
“煜哥儿想爹爹的时候就更要好好睡觉,梦里爹爹就会出现。”
“那仙女妹妹会出现么?”
沈婳有时候是跟不上煜哥的思维的,这会儿的又仙女妹妹,一时的也是不解的挑了眉头,小麒麟却伸出爪子摸上婳姑母的肚子,低低的呢喃,“怎么还没学姨娘的肚子圆滚滚起来。”
黑亮亮的眼珠子盯着沈婳的肚皮极为认真的期盼着,“婳姑母,让天仙妹妹快出来吧,那样煜哥儿就有人陪着玩耍了,不会再孤零零的。”
小爪子还想再去摸摸到底有没有仙女妹妹,沈婳恍然,一时尴尬的不知该怎么接话,捂着被子让他睡觉,煜哥儿才三岁若是没有人跟他提,他怎么会想到那里。
后来沈婳才知原来又是那位将军表哥儿对小儿“口无遮拦”说了混账话,她不仅知道了“仙女妹妹的由来”,也从煜哥儿口中断断续续的知道了那日中毒的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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