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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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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朱琴官等人面色各异。青叶心中厌恶,本想夺门而逃,不知为何却又觉得浴池内那个被称作“二哥”的裸身男子怪吓人的,守在门口的那些侍卫想来也不是吃素的。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能暂且应之,再见机行事了。又在心内安慰自己:好歹说话的这个身上还穿着衣裳,好歹看着他还有些儿面熟。

朱琴官率众女子退下,经过青叶身旁时,小心赔笑道:“好妹妹,你放心,我会封住她们的口,必不会传到卢秀才那里去的。”青叶对她冷冰冰地瞪了一眼,眼色之冰冷,比“你怎么不去死”还要恶毒几分。朱琴官不敢看她的眼睛,灰溜溜地闪了出去。青叶垮着脸垂首挪到春菜身旁,春菜便将手里的茶壶塞给她,满脸不高兴地起身让开。

青叶拎着茶壶哭笑不得,正犹豫着该说些什么才好时,却见他拍了拍双腿,淡淡笑道:“过来。”青叶瞠目结舌,手中的茶壶险些儿掉地。不过转眼间,她的手臂便被他用力拉住,待回过来神时,身子已然窝坐于他怀中了。

他身上仅穿着一身素白单衣,但素纱衣料透薄,他前襟的衣带又不曾系好,两片衣襟松松散散,露出大片的胸膛。想来,他应当也去浴池里泡过了,肌肤触之发烫,肤色潮红,坦露的胸膛上生有一片卷卷的毛发。青叶面红耳赤,恨不能往他身上咬一口,想要起身,奈何腰间被他不动声色地圈住,丝毫也动弹不得。

春菜咬唇暗哼,退到一旁去了。他对面坐着的几个人便起哄笑道:“相貌倒好,只是哭丧着脸,脸色不太好看。”又向青叶喝斥道,“你这女娃儿好福气!你可知这位贵人是谁?还不提起精神伺候着!”言罢,怕碍着他的眼,遂各自散开,别处自便去了。

浴池内调笑声渐息,却有难以言喻的喘息声及拉扯撕拽衣裳的声音传来,青叶不过偷偷瞥了一眼,随即吓得往这人怀里缩了一缩,谁料脸颊又碰到他胸膛上一丛毛发,心内又暗暗颂了几百声的佛祖保佑,这才稍稍静下心来。渐渐地,听浴池那边竟又没了声息,不由得心下疑惑,忍不住再转头偷眼去瞧,谁料这人却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脑袋给扳了回来,且不动声色地将她往外挪了挪,使她坐于自己的膝头之上,趁她挣扎之际又悄悄地掂了掂她的分量。她身形纤细,手腕及腰肢似乎稍稍用力便能折断,个头也不见得很高,脸蛋小小,然而分量却又不是十分轻。

青叶不解,用眼神问他掂自己作甚,他不语,探头往她胸前瞄了一眼,随即邪恶笑笑,想来她身上的肉都长到该长的地方去了。

青叶颂完佛号,随即斜眼瞅他,开口问:“贵姓?”

他低低一笑:“敝姓侯。”顿了顿,补充道,“名怀玉,表字子琛,京城人。”

☆、第9章 褚青叶(七)

青叶心内思索,侯乃当今国姓,见他一身气度及门外有数名带刀侍卫守着,适才一众人对他刻意奉承,加之又是京城人士,想来不是皇亲便是国戚……又略一思索,心内便全然明白了。此二人若是兄弟的话,那么浴池里的那位想来是吃了亏丢了脸的二皇子,而怀抱自己的这位必定是带兵马赶来为他二兄报仇雪恨的三皇子了。

再抬眼瞧他,他的面容就在自己的头顶上方。他的相貌与此地沿海一带的人大有不同,此地人大多眼窝深,颧骨高,嘴唇厚而突,他则剑眉星目,目光深邃,鼻梁高挺,品性如何暂且不作评论,就相貌而言,可谓是风流倜傥,管保迷死人不偿命。而他此刻正低着头看着自己笑,外人看来,必定会以为他与自己调笑。不过,他的确是在与自己调笑。

青叶直到看见他的一双眼睛,心里一个激灵,这才想起那日笑自己为对门高掌柜通译的是他,前些日子到自家吃饭,一顿饭被甘仔敲了十两银子的仿佛也是他,一身冷汗便悄悄地冒了出来。怪只怪自己除却卢秀才以外从不正眼看其他男子,在她看来,这天下男子除了卢秀才,脸其实都长得差不多,是以才没有一眼认出他来。

想起卢秀才,青叶心内涌上一阵阵的甜酸与愧疚,好不容易才敛了心神,暗暗思索脱身之计。思来想去,便问那三皇子侯怀玉:“贵庚?”

怀玉不晓得她为何会如此问,不由得好笑,答道:“二十五。”顿了顿,又道,“十月里生人。”

“我跟你同岁,不过是九月头上的生日,不多不少,刚好比你大了一个月,唉——”青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于男子来说,二十五岁正是大好年纪;而女子到了这个年纪,则算得上是人老珠黄……”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问。

“我想说的是,”青叶叹道,“公子你还年轻,阿姐我却已老了——不若你先放下阿姐,让阿姐去找老板娘给你另寻几个年轻貌美的来,可成?”

怀玉笑得胸膛震颤,一句“不成”还未说出口,侍立一旁的春菜赌气插嘴道:“青叶姐姐你不是还有一个月才到十九岁生日么?前儿我还听芳阿姐姐同甘仔说起要给你过十九岁的生日来着。”

青叶本来就已经垮了许久的脸立时僵住,面上红一阵白一阵,不顾头顶上怀玉吃吃乱笑,冷冷看向春菜道:“你倒会说话,若是你老板娘朱琴官知道,也定要夸你两句的。”见她变了脸色,又冷哼一声,“我听闻你的名字叫做春菜,还以为你是倭国来的女子呢,你竟然是假冒的么?”

春菜知道自己一时失言,闯了大祸,若是坏了神仙浴肆的名声,那朱琴官可不是省油的灯,到时丢了饭碗还是轻的,小命不晓得还能不能保得住,心中恐慌不已,一双眼看看青叶,再瞅瞅怀玉,两只手不住地绞着衣裳。怀玉又哈哈笑了一通,倒未发怒作难,只挥手道:“下去罢。”

青叶生了气,使出劲来赌气挣扎道:“我不管你是谁!我褚青叶乃良家女子,并不曾卖身给这神仙浴肆为奴为……你若是再不放开我,我便要到官门告你逼良为……让你声名狼藉!”

怀玉俯身向她耳边道:“不若我教你一个好法子,”指着角落里一名怀搂个几近半裸的女子啃个不停的男子道,“那人是浙江巡按监察御史林炳生的二儿子,不若你写了状纸或血书一封,叫他捎带回去给他老子,如此岂不便宜?”

他俯身说话之际,有意无意地在她脖颈间轻轻嗅了数下,青叶一身寒毛霎时根根竖起,又不敢看那林家二公子的丑态,遂紧紧闭上双眼,身子尽力往外挣。

适才沐浴时千不该万不该用了珠仙叫人送来的澡豆与面脂等物。来人将这些东西交付与她时,还再三说这澡豆与面脂市面上买不着,乃是宫造之物,最是难得云云。她若是知道今日有这一遭,她便换了平常烧菜时穿的衣衫,再燎一身的烟火气来熏死他才好。

怀玉在她头顶默然,她也不语。二人静默有时,青叶睁开眼,开口低声道:“你若放我走,今后去我家吃饭,我算你便宜些,不赚你银子,可成?”

怀玉在她头顶又低低笑了一通,末了竟然应了一声:“成。只是酒也不能掺水。”随即将她放下,拍了拍她的手臂,说道,“快回去罢。”

这还用他说?她比适才那两个飞毛腿老妈子还要快上几分,早已三两步飞奔到门外去了,奔出门之前,眼睛的余光瞥见二皇子从浴池内懒洋洋地爬上来,口中与怀玉取笑道:“那个饭馆掌柜到底好在哪里——”

青叶跑回家中时,心还砰砰跳个不住。

她真正认识怀玉时的情形大抵如此。

次日,青叶关门歇业一日,朱琴官少不得要来赔礼道歉一番。青叶将她带来的礼物留下,把她人赶了出去,不许她再踏进七里塘人家一步。之后的一段日子倒并没有什么麻烦事,怀玉接连数日并未到七里塘人家来,倒是二皇子怀成来了一趟。

那一日,青叶正埋头在柜台里拨算盘,并未认出衣衫周整的怀成。甘仔只觉得那人衣着华贵,派头甚大,一个人来饭馆吃饭,倒跟了成群的侍卫仆从。心道今日必能赚好些银子,便手脚麻利地上茶水,报了菜名,照例又向他推荐了掺水的十年女儿红。那人果然浑不在意道:“酒来一壶,菜么,叫你掌柜随意烧几个拿手的便成。”

甘仔喜不自禁。又是个傻的。

那人话音才落,柜台内噼里啪啦响的算盘声便戛然而止,青叶摸了摸自家的胸口,发觉心跳得又快又重,她伏在柜台内不敢露面,呆坐片刻,忽然又想起一事,才要叫甘仔过来交代两句,却已是晚了。

甘仔上了酒,那人才喝下一口,便将酒杯一放,哈哈笑道:“叫你掌柜的出来!”

甘仔自忖,莫非是水又加多了?面上却堆了笑,问道:“客人有何吩咐,说与小的听也是一样的。”

那人还未说话,他身后跟着的侍卫已悄悄地拔了刀子出来,刀子还未出鞘,甘仔已张皇叫喊:“青叶姐,青叶姐——”

青叶自柜台内转出来,笑问道:“我便是掌柜,客人叫我?”嘴里说着话,眼睛偷偷去瞧怀成。上回在莲花汤时,因为热雾缭绕,只闻其声,却未看清长相。这二皇子倒也算得上一表人才,虽是兄弟,二人的长相却并无相似之处,那三皇子侯怀玉长相偏英武,这二皇子面皮太白,眼泡微肿,气色不是太好,有些儿弱又有些儿虚,一双桃花眼忒亮,忒活,忒多情。

怀成挥手示意侍卫将刀放下,再眯了眼上上下下地将青叶一通打量,点头笑道:“竟是真的……稀奇稀奇,这世上竟然真有女子做饭馆掌柜,不仅如此,胆子还大得很。”言罢哈哈长笑,又指着桌上自己喝过的残酒道,“你自家喝一口看看。”

青叶低眉顺眼,微欠着身子笑道:“我不善饮酒。客人若有事,直说无妨。”

怀成又是哈哈一笑,取过桌上酒杯,送到青叶唇边,道:“你不喝,怎知自家的酒地道不地道?”

青叶不接。怀成的笑容忽地转作一脸的阴沉。青叶胆子本也不小,不知为何,心底对这怀成却有几分害怕。他的权与势暂且不论,一个男子,若是忽冷忽热,状如笑面虎,总会使人心存畏惧忌讳,但这些还都不是最可怕的,最最可怕的乃是二皇子他好色。据闻他最爱妖艳貌美女子,此番来祭海,不过短短一两个月,他已搜罗了数十名美女藏于公馆内以供淫-乐,便是各路官员,也都想法设法地给他送美人儿,不止如此,他还要时常出没于各处青楼楚馆浴肆寻欢作乐。

一言以概之,二皇子侯怀成他,好色好得天下闻名,人尽皆知。

青叶终是无奈,不过僵持片刻,还是伸手接过他手中的酒杯,回头招手叫甘仔上前来,待甘仔躲躲闪闪地走过来时,青叶手一扬,一杯残酒尽数泼到了他脸上。

甘仔便捂着脸委委屈屈地扁着嘴哭出了声,青叶叉腰喝骂道:“黑心小鬼!我晓得定是你又掺水了!叫你背着我掺水!叫你背着我做坏事!说,你昧了多少黑心钱?”又回身向怀成笑嘻嘻地赔礼道,“他小孩子家不懂事,贵人大人大量,千万不要为此怪罪他与我,我这便去后厨为客人炒几个拿手菜。”又转脸去呵斥甘仔,“今日的账要算到你个死人头上,便从你下个月的工钱里扣罢——”

☆、第10章 褚青叶(八)

怀成但笑不语,看她二人做戏毕,方伸手往青叶腰臀处拍了拍,手指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又用指肚在她身上轻抚两下,这才笑道:“你休要害怕,我怎么会为难你一个年轻女孩儿?我那日未能好好看清你,今儿心血来潮,便想着过来看看你,果然,”见青叶面上微微变色,他脸上笑意更深,连一双肿眼泡都亲切多情得不像话,“倒也不虚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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