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粉彩梅花纹茶盏被猛力掼到地上,顷刻间四分五裂。
宫人黄门均齐齐跪下,无不因天子之怒而栗栗危惧。
谢青匀瞧着面前跪着的纪予回,怒声诘问道:“找不到是什么意思?两个大活人还能遁地不成!”
纪予回只得叩首:“卑职无能,请陛下降罪。”
楚王离宫已近一月,皇帝初时还保有几分沉着,可随着时日愈久,今上情绪便愈发如春日浮冰,随时有崩裂的可能。
谢青匀一壁强迫自己相信沉七昭会保护好谢青旬的安全,一壁又觉得沉七昭本身便是最大的威胁,他揉了揉灼痛的额角问道:“前日朕命你彻查沉七昭,可有异常?”
纪予回:“禀陛下,卑职察觉沉世子身世似乎有猫腻,只是还未有真凭实据。
“身世?”谢青匀拧眉,“他……”
正在此时,殿外菱枝见一小黄门怀里抱着只通体雪白、唯翅尖一点郁金色的鸽子急匆匆跑过来,便询问:“何事?”
那小黄门也只觉扑朔迷离:“回姑姑话,方才这鸽子忽然便落在奴才跟前,竟不知是如何瞒过四隅角楼的侍卫的。”
菱枝眼尖,瞧见鸽子腿上绑着卷小笺,忙道:“快,快送进去呈与陛下。”
谢青匀展开那小笺阅毕,几乎便要气笑——忠勇侯若是知晓自己都入土了,还要被便宜儿子这样直截了当地揭露他戴绿帽的事,只怕九泉之下也难得安生。
可番兰王室各自为政,便纵有沉七昭和霍云收在,但谢青旬这般只身入龙潭虎穴,谢青匀也着实提心吊胆。
他深吸口气,命令道:“传谢北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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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几日后,马车终于辘辘驶入善阐城,停在了驿站前。
一路上沉七昭都赔着十二万分的谨慎,他太想稍稍融化两人之间坚冰般的关系,然而谢青旬始终不假辞色,兀自跳下马车,一丝眼角都不分给身后人。
因谢青匀早已八百里加急吩咐过,硬是为原本朴素的驿馆砸了万金下去,银钱皆从皇帝私库而出,将几间房装点得极尽精致奢华,唯恐自小雉头狐腋的谢青旬有所不适。
一瞧上去年逾四十的魁梧男人在驿馆门口翘首以待,瞧见谢青旬下来,连忙近乎谄媚地迎上去行大礼,国字脸上的五官都要挤成一团:“臣剑南节度使郭宽,拜见楚王殿下。”
至于沉七昭,因真实身份还未昭告天下,故而在郭宽眼中不过是个父母双亡、无权无势的侯府世子,这位节度使是惯会看人下菜碟的,既非世袭罔替,那将来加冠袭爵也只是降一等的伯爷,且见沉七昭在谢青旬身后唯唯诺诺的模样,郭宽心下又看轻他几分,索性对他视若无睹,只拜谢青旬一人。
其实依礼而言,未掌兵权的亲王不必由正二品官员亲迎,奈何谢青旬是谢敬严与明惠皇后的唯一血脉,而谢青匀又将他看得重逾性命,上行下效,该如何行事,郭宽心中自然明镜似的。
郭宽一面引谢青旬入内,一面献媚般笑道:“现下番兰王沉疴不愈,王室诸事错综复杂,想来殿下出巡番兰的消息此刻才传入王宫,若要遣使来迎还需数日,不过陛下已向益州军中吩咐过了,无论公子们怎么折腾,一律不许牵扯到殿下便是。”
说话间已至屋舍前,郭宽便顺势拱手道:“殿下一路跋山涉水必定辛苦,微臣便不叨扰了,驿馆中人若有任何招待不周之处,殿下尽管发落。”
谢青旬颔首:“有劳郭大人。”
郭宽连连笑称不敢,告退而去。
郭宽一走,谢青旬与沉七昭间的空气陡然凝滞下来。
谢青旬方要推门入内,沉七昭忙垂首讷讷道:“殿下体寒,我……我夜里给殿下暖榻如何?”
谢青旬闻言方要开口,视野中却陡然闯入另一抹身影,他顿了顿,罕见地露出点笑意:“用不着你。”
沉七昭正自不解,却被一股大力猛地撞开,下一瞬便见谢青旬被伟岸的男人极亲昵地拥在怀中,顺着宽阔背脊向上,便瞧见了一头束起来的标志性暗红长发。
听闻大承楚王已至番兰,仿佛猝然从令人焦头烂额的杂务中解脱出来,霍云收当即连衣裳也顾不得换,一路雨鬣霜蹄地奔来了驿馆。
暮色深晦,霍云收压根没注意到被自己撞开的人是谁,满心满眼都是身前眉目昳丽的少年,此刻谢青旬身后倚着坚实的橡木门板,整个人被自己困在怀中,二人亲密无隙,谢青旬双目含露般凝睇着他,恍惚间令他生出一种两厢情愿的错觉。
霍云收面上神色喜不自胜里又有些赧然,磕磕绊绊道:“你……”
沉七昭再按捺不住,上前撕开了霍云收揽着谢青旬腰身的胳臂,愠怒道:“烦请自重。”
霍云收这才察觉沉七昭也在,视线在他与谢青旬间盘桓,眉心越皱越紧:“我倒是忘了问小青旬,何以忽然不远千里来番兰?”
谢青旬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这便要问十一哥的好弟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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