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此番太后的病,只怕又得落在他们师徒手里治好,所有的功劳与好处又得是他们师徒的了,皇上昨儿不还说,要是此番太后能大愈,要晋恭定县主为郡主么?
说到底同样都是太医,都是为天家治病服务的,凭什么恭定县主就能屡得厚赏,他们却什么都得不着,就因为她是女人?
当徒弟的都得厚赏了,就跟上次一样,当师父的自然不可能给落下了,不定也会得什么厚赏,——这次却连妒忌都妒忌不起来了,上次还能说是恭定县主仗着与太后同性,不用避讳,有侥幸的因素在,这次却是他们实实在在的技不如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段嬷嬷一直在一旁不错眼珠盯着施清如师徒和众太医,自然将众人的所作所为和表情神态都尽收眼底了。
却是止不住的高兴,只要太后能好起来,她管是谁的功劳,又管那治好太后之人,能得到什么封赏呢,她如今只盼太后能好起来,不然体面了一辈子的人,如今却只能躺在床上,一天里大半时候都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便是好容易醒了,也除了眼珠,浑身哪哪儿动不了,实在有够凄惨,也有够难堪的。
至于常太医与施清如会不会趁机使坏,之前段嬷嬷还担心,所以才会跟福宁长公主一起反对隆庆帝再传施清如来仁寿殿。
但如今也想通了,江院判等人又不是死人,她也不是瞎了傻了,怎么可能小贱人师徒两个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使坏还看不出来?
何况他们纵有那个贼心,谅他们也没那个贼胆,不然太后真有个什么好歹,便是韩征力保,皇上定也不会饶了他们,定也会让他们身首异处,不然,岂非与皇上一贯‘侍太后至孝,以天下养之’的孝子名声大大的不符?
段嬷嬷想到最后,勾唇无声讽笑起来。
所以还是那句话,养儿养女到底有什么用,到头来不还是这般的凄凉吗?不过没关系,太后还有她,她会至死都陪着她老人家,至死都只效忠她老人家一人的!
福宁长公主回了自己屋里后,第一件事便是着人去打听隆庆帝现下身在何处。
哼,他最好真是因为政务繁忙,今日才不能来仁寿殿探望母后的,否则……一想到就算真‘否则’了,她其实也什么都做不了,心里那口气就梗得更难受了。
去打听消息的人很快回来了,给福宁长公主行过礼后,小心道:“皇上并不在乾元殿,而是一直在、在春晖殿……是的,长公主,从昨儿去了春晖殿到现在,皇上就没离开过……”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福宁长公主已将手里的霁红茶盅扔到地上,砸了个粉碎,脸也气得扭曲了。
她就知道,那个烂泥扶不上墙,见了女人就走不动道儿、连亲娘都忘了的东西怎么可能政务繁忙,他的‘政务’分明就是哄自己的小妾,分明心里就只有自己那些个狐媚子贱人!
可一想到春晖殿那一对儿狐媚子贱人正是她送给隆庆帝的,福宁长公主又心知自己不能全怪隆庆帝,她精心让人调教的人若不能迷得隆庆帝神魂颠倒,她的苦心岂非都白费了?
于是恼怒憋屈之下,火都冲着大小陈婕妤去了。
两个没见过男人的狐媚子贱人,她明明昨儿就特地传了话给她们,不许趁机缠着皇上,结果她们倒好,把她的话当耳旁风,看她回头怎么收拾她们,不断她们亲人几根手指,简直难消她心头之恨!
因为太火大,以致稍后回了太后的寝殿,自段嬷嬷之口得知了常太医似是有把握能治好太后,福宁长公主仍高兴不起来。
母后若能好起来,能行动自如,最重要的是能说话了,她当然高兴;可若母后要不了多久,就真好起来了,皇帝就更有理由不来仁寿殿了,又于她的大计无益,——怎么就一件顺心的事儿都没有,人人都跟她作对呢!
待晚间终于又回了自己的房间,春晖殿那边儿给福宁长公主回话儿了。
大小陈婕妤也很委屈,尤其小陈婕妤摔伤了,只能自己侍寝的陈婕妤,“臣妾只当皇上瞧过妹妹后,就会摆驾离开了,谁知道皇上瞧得妹妹摔成那样儿,大是怜惜,竟说什么都不肯走了,非要陪着妹妹……臣妾们能说什么呢?难道还硬赶皇上走不成,臣妾们实在不敢啊,且万一因此惹恼了皇上,以后便不去春晖殿了,岂非更于长远不利?所以只能让皇上留下了,还求长公主千万恕罪。”
又再四告罪真不是小陈婕妤故意要掉落秋千的,“我们只是闲着无聊,想乐一乐,谁知道那秋千竟那般的不牢固,也不知道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但我们以后定不敢再那般恣意、没轻没重了,只求长公主能饶了我们这一次,也饶了我们的家人,我们以后一定好好儿听话,再不坏长公主的事。”
弄得福宁长公主没了话儿。
的确怪不得大小陈婕妤,多少妃嫔求还求不来隆庆帝去自己宫里坐一坐呢,难得他对她们姐妹另眼相看,难道还真把人赶出去不成?那就不是赶人,而是彻底断绝她们姐妹的恩宠了!
便是掉秋千一事,也怪不得小陈婕妤,谁事先能知道会出意外呢,且后宫眼红憎恨她们姐妹的人那么多……
可也正是因为心里什么都明白,福宁长公主才更憋屈、更恨,皇帝除了是个男人,哪点儿比她强了,凭什么他就能当皇帝,她儿子却连过继立储都那么艰难,都得她殚精竭虑,舍弃一切?
她最终只能让人再传话儿给春晖殿,明日决不能让隆庆帝再留下了,当然若他本来就要走,本来就来要仁寿殿就最好,可若不是,大小陈婕妤必须用尽一切法子,把隆庆帝给弄到仁寿殿来,否则她绝不会饶了她们!
施清如与常太医离了仁寿殿,回了司药局后,却是顾不得想旁的,一心都用在了研究太后的脉案,翻看相关医书,看能不能找到更好的法子,能尽快将太后给治好上。
甚至晚间回了都督府,用晚膳时,师徒两个说的依然是太后的病情,“偏瘫中风本就没法儿根治,尤其太后还那么大年纪了,便是此番我们能勉力让她恢复大半,只怕复发的可能性也是极大,时间也不会太长。”
“且先边治边看吧,病万变,药亦万变,眼下如何说得好后边儿会如何?总归咱们既开始给她治了,就要对得起自己的医德,对得起自己是个大夫,至少纯粹在治病之事上,无愧于心……”
看得一旁韩征心里满不是滋味儿。
明明就该他庇护老头儿,让他安享晚年,也该他给清如一个安宁的现世和未来的,结果他却总是让他们受累,让他们劳心劳力,如履薄冰,步步惊心,——总有一日,他会强大到让他们再不受任何委屈,再不用有任何担惊受怕的时候!
第二百三六章 孤寂之人
次日,福宁长公主经过一夜的冷静与沉淀,心情总算平复了不少。
也开始自省自己的确太着急了,昨儿才是皇上让小贱人到仁寿殿给母后治病的第二日呢,以母后的病情,没个一两个月的,定然好转不了,所以她还有的是时间与机会,有什么可着急的?
不怪母后老是说她沉不住气呢,她可不越来越沉不住气了吗,越到这个时候,她就越该沉得住气才是。
只是一想到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都正在离她越来越远的儿女,她心里就犹如随时都有一团火在烧一样,又实在没办法儿让自己不着急……
福宁长公主就这样矛盾着,梳洗更衣完毕,再草草用了早膳,便去了前面太后的寝殿。
就见太后的病情较之昨日,丝毫好转都没有,仍是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除了一双浑浊的眼珠,哪里都动不了。
一时间,福宁长公主都不知是该难过心痛自己的母后被病痛折磨得也太可怜了,还是该庆幸太后恢复得越慢,她的时间就越充足,机会也就越多了。
不多一会儿,施清如与常太医按时到了仁寿殿。
随即江院判等人也到了。
大家给福宁长公主见过礼后,便围着太后开始各自忙碌起来,当然主要是常太医与施清如师徒两个在忙,其他人主要负责看。
福宁长公主也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见常太医与施清如一直都满脸的严肃,给太后施针也是一丝不苟,瞧一旁江院判等人的样子,也不像是有什么问题的,便懒得再看多下去了。
遂去了外间,坐在榻上等候起隆庆帝来。
就不信他今儿还能不来仁寿殿了,‘以后要经常来探望母后’的话可是他亲口说的,君无戏言,那最开始至少也该做做样子才是,除非他想让仁寿殿的人都知道皇上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何况还有大陈婕妤的耳旁风,就更添几分把握了……福宁长公主因此很是淡定。
可惜今日隆庆帝倒真来了仁寿殿,却是在常太医和施清如已离开之后,他们师徒说要回司药局亲自给太后抓药、熬药,众目睽睽之下,如此正当的理由,福宁长公主难道还能拦着他们,不让他们走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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