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果儿闻言,惨白的嘴角有了一缕笑意,低声道:“督主能给我亲手报仇的机会,肯答应为我爹娘伸冤,能给我弟弟妹妹一个好未来,于我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我已别无所求。只是我今生已是无以为报,只能来生做牛做马,结草衔环,再来报答督主的大恩大德了!”
若不是督主,他还在小倌馆里艰难度日,受尽羞辱,别说为爹娘报仇,让弟妹能有个好未来了,只怕要不了两年,性命都要白白葬送了。
届时弟妹又该怎么办,难道让弟弟又走自己的老路吗?
万幸督主的人找到了他,虽然一开始就说了是因为他有利用的价值,可他依然甘之如饴,他忍辱负重这么久,也终于把心中所求一一都实现了,当真是死也能瞑目了!
韩征见郑果儿已别无所求,想了想,道:“那你安心去吧,本督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郑果儿再次应了一声:“多谢督主。”
却是忽然道:“督主,那个小山的家人,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山也一样,到底是一条命,若不是他非要过来掺和,我也不至于……还求督主好歹能给他一个葬身之地,也给他的家人一些银子。”
随即给韩征磕了头去,便起身头也不回的进去了。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一直隐在暗处的孙钊悄无声息的也进了屋里,稍后出来低声禀告:“督主,都已经死透了,该布置的属下也都布置好了。”
韩征淡淡应了一声“嗯”,“那走吧。”
带着孙钊如来时一般,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五更天,通往乾元殿正殿的重重宫门渐次大开了,等待上朝的官员们也开始一一验明身份,准备入宫上朝。
隆庆帝却仍在那位新宠嫣婕妤的碧水阁,睡得正香。
屋里屋外服侍的宫人们也都是轻手轻脚,连气儿都不敢出大声了,惟恐惊扰了隆庆帝的美梦;自然御前的人也没谁敢去叫醒他的,毕竟都知道他如今连大朝会都未必次次肯临朝了,不慎惊扰了圣驾,他们有几个脑袋来砍的?
也正是因为处处都安静非常,当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由远至近时,才显得尤为的引人注意。
靠着门打盹儿的崔福祥立时沉了脸,手中浮尘往外一甩的同时,人也已悄无声息站了起来,招手叫了就近的小太监过来,低声道:“去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不想要命了!”
小太监虾腰应了“是”,正要去瞧,就见他的徒弟刘春阳满头大汗跑了进来,见了他便哭丧着脸急道:“师父,不好了,出大事儿了……”
崔福祥脸色越发难看了,低斥道:“出什么大事儿了,这宫里能有什么大事儿比皇上高兴舒坦更要紧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咱家素日都白教你了!”
不过心里也有些好奇到底出了什么事,他自己的徒弟自己知道,虽年纪还轻,却是难得的稳重周全,若不是真出了什么大事,料他也至于这般的慌张。
因又道:“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咱家打折你的腿!”
刘春阳哆嗦得跟打摆子一样,“师父,是长公主,长公主她、她薨了,方才长公主府的长史才打发人送了消息进宫……”
不然他怎么敢这时候来碧水阁惊扰皇上,实在是真出大事儿了啊!
崔福祥的脸色霎时又是另一种难看了,嘴里犹明知故问的问着自己的徒弟,“你说什么,长公主薨了?哪位长公主?”
心里却已接受了现实,毕竟这宫里能被直呼为‘长公主’的,除了福宁长公主,还真没其他人了。
这下崔福祥也顾不得会不会惊扰了隆庆帝,致使龙颜大怒了,腿脚发软的上前,轻轻叩了几声门,“皇上,不好了,长公主府的长史才打发人送了消息进宫,说、说福宁长公主薨逝了——”
隆庆帝瞬间被惊醒,刚想发怒,忽然反应过来崔福祥说了什么,把嫣婕妤往旁边一推,便霍地坐了起来,怒喝道:“狗奴才,你说谁薨了,滚进来回话!再着人即刻传厂臣!”
整个碧水阁霎时灯火通明,脚步纷沓。
一刻钟后,韩征赶到了。
隆庆帝仍穿着明黄的寝衣,一脸的惊怒加迷茫,待韩征上前后,不待他行礼,已怒声道:“爱卿听说了吗,皇姐她竟、竟在自己府里的汤泉池中溺毙了,府里自用的汤泉池,左右服侍之人又众多,岂能轻易溺毙?必定是有人蓄意谋害皇姐,真是好大的胆子!你即刻去一趟长公主府,把凶手给朕即日捉拿归案,朕决不能让自己的皇姐白死!”
他是因为皇姐越来越心大,越来越放肆而对她不如当初,有时候甚至还有些恨她恼她了,可再恨再恼,那也是他唯一的胞姐,是他在这世上除了母后之外,便最亲的人了,他岂能容忍别人蓄意谋害她,岂能让她白白惨死!
韩征满脸的沉重,低声道:“臣方才在过来面圣的路上,已听说长公主薨逝之事了,还请皇上千万节哀,毕竟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却还得活下去。臣也一定会尽快将凶手捉拿归案,以告慰长公主在天之灵,也让皇上安心的。”
顿了顿,又道:“只是有两点,臣若没想到便罢了,既想到了,不事先禀知皇上,那便是臣的过失了。”
隆庆帝知道他自来不会无的放矢,沉声道:“你说。”
韩征便道:“第一点,太后娘娘一直病着,若是乍然闻此噩耗,承受不住打击之下,只怕……那后果就真是不堪设想了;第二点,算着时间,丹阳公主与萧大人只怕还在大周境内,尚未进入南梁境内,若闻此噩耗,母子天性,岂能不许他们回来送长公主最后一程?可若许他们回来,南梁太子处与南梁朝廷处又该如何交代,且如今天时一日比一日热,若等上一两个月,便是日日都不惜人力财力,只怕亦是……”
隆庆帝明白韩征的意思了,皱眉沉吟道:“爱卿所言甚是,朕方才乍然听闻噩耗,都接受不了,只当是假的、弄错了,还是着崔福祥去再四确认过,左右的人也劝朕,如此大事,皇姐府上的长史难道还敢妄言不成?朕才不得不慢慢接受了现实,可就算如此,这会儿心里都还痛得不能自已……”
哽咽了一声,方又继续道:“若是让母后知道了,母后自来都心疼皇姐,皇姐也委实贴心孝顺,自母后生病以来,多是她陪着母后守着母后,反倒是朕,因为政务繁忙,几日也去瞧不了母后一次,母后本又病着,这要是……朕已经失去一个至亲了,万不能再失去一个了!”
韩征沉痛道:“回皇上,臣也是这般想的,长公主已经……,那太后娘娘便再不能有任何闪失了。所以臣的意思,最好先别声张长公主薨逝之事,以免太后娘娘知道了受不了,也要不了多久,便会辗转传到丹阳公主和萧大人耳朵里。当然,如此大事,也没有一直瞒着太后娘娘和丹阳公主兄妹的理儿,时间长了,也瞒不住。”
“所以臣觉着,等臣查明了长公主真正的死因,将凶手捉拿归案后,再缓着告诉太后娘娘祖孙三人,那好歹凶手已经伏诛,长公主不至薨得不明不白,想来太后娘娘祖孙三人心里多少能好受些,也更能接受些,未知皇上意下如何?”
隆庆帝沉默片刻,叹道:“惟今也只能如此了,那你一定要快,一定要即日抓到真凶,朕要将其碎尸万段,以告慰皇姐在天之灵!”
韩征忙恭声道:“皇上放心,臣一定会尽快抓到真凶的。”
隆庆帝揉着额头道:“皇姐的身后事,也得尽快操办起来才是,朕总不能让朕唯一的皇姐走得太委屈。本来不能让丹阳兄妹两个赶回来送母亲最后一程,朕心里已很不是滋味儿了,偏先有国才有家,先大家后小家,朕又不能为了私情,便枉顾大周与南梁好容易才得到的和平,枉顾万千百姓们的安居乐业……总归都交由爱卿了。”
韩征再次恭声应了,又安慰了隆庆帝几句话,这才行了礼,却行退了出去。
待出了碧水阁,便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冷声吩咐侯在外面的柳愚,“记得把消息给本督封得死死的,尤其是长公主府,一定要让任何人都不许乱说一个字。御前的人也是一样,本督只看结果,无论是谁走漏了风声,本督都只唯你是问!”
柳愚忙满脸凛然的应了“是”。
韩征方着人去太医院传了两名太医,又传了宗人府的人来,随即点了一队缇骑,即刻赶去了福宁长公主府。
隆庆帝等韩征离开后,再想到自己皇姐昨儿还好好儿的人,今儿说没就没了,纵心里对福宁长公主素日有再多的恶感,如今也尽消了;还因此生出了几分世事无常的恐慌与迷茫来……
自然也没心情再理会什么嫣婕妤不嫣婕妤的了,令嫣婕妤管好自己和自己宫里人的嘴巴后,便带着崔福祥师徒等御前的人,回了乾元殿去。
却仍是提不起精神来,心里也跟空了一块似的,什么事儿都做不成,便一直坐在榻上发呆。
好在韩征回来得很快,还不到交午时,已有小太监进来禀告:“回皇上,韩厂公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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