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楠暗笑自己多心,这时的阿日斯兰又不认识自己,草原儿女好歌舞,虽则北漠的舞之一道自然与南舞也有相通之处,但阿日斯兰倒底不是天南人,一知半解之下也未必十分清楚以舞相属其中的长幼次序,又或者初次见面,没有分辨出公主间的长幼,既然邀请的是皇妹,而嘉柳也乐意出风头给自己难堪,反正自己也不想跟阿日斯兰共舞,倒省了自家的事。阿日斯兰与瑞和舞池中见过礼,也让出场地,准备回到席上观舞。有两三个沉不住气的妃嫔就忍不住扭头往正中席上看去,帝后正偏了头说起什么,仿佛没注意到此节。又往华贵妃席上看去,见华贵妃恍若未见,安坐如常,只皇帝身边伺候的大貂档龚晟往舞池内微微多看了两眼,到底也没对皇帝说什么,仿佛场内是最平常不过家宴中的兄妹同乐,宾客尽欢,不值一提。
只这片刻,阿日斯兰已回到席中,嘉楠到底觉着与阿日斯兰同处一殿在甚是不适,再则她自己不想和阿日斯兰共舞是一回事,瑞和故意抢她风头又是另外一回事,大喜的日子犯不着闹出什么来有损气度,但也没必要留下,多少要标明一个态度,否则也失了嫡公主的身份,反正来日那事一发作起来,瑞和这毛糙的性子也讨不了好,此刻倒不必很与她计较。遂向帝后告了累,带着玉琼和玉瑶二人缓步出殿,准备回宫去。
玉琼打量着嘉楠并不像很困的样子,倒是面色颇有些不豫,只当是因为瑞和的小伎俩给恼着了,有心为她排遣,遂建言道:“殿下,清溪的千重优昙已经打了花苞多时,恐怕绽放就在这几日夜里,不若多行几步前去一探,赏花倒是其次,就当消消食也好。“
嘉楠左右也是无事,心道昙花花开只一瞬而过,去碰碰运气也好,转念想起一事,吩咐玉琼到:“楨哥哥明日就要启程投亲,宫中倒不便为他践行,此刻你打发人去清溪好生布置几盘果子,另着人去请了他来一起赏花吧。”玉琼不期嘉楠有此一念,脚下不由有些踌躇。嘉楠眯了眯眼睛,偏了头也不看玉琼,只轻声催促了一句:“速速去罢!”玉琼无法,只得领命自去吩咐小宫女不提。
玉瑶闻言眉心微蹙,旋即松开,微笑着向嘉楠问道:“今日北漠来的皇子,说起来正经是殿下的表兄,怎么倒未曾听的殿下叫一声哥哥呢?”
嘉楠撇了撇嘴角,心知自己心急不免露了痕迹,不怪琼瑶二人起了疑心,但也无谓跟侍女分解什么,奕楨此去之后,只怕数年后方可得见,其中尚未知有多少变数,仗着年纪尚小,只要自己装作不知事非要见一面也无可不可。于是敷衍道:“北漠的表兄今晚方见,生疏得很,待以后彼此熟悉,自然也是十分友爱的。”
不想身后传来击掌的声音,回头一看,正是阿日斯兰,身边又跟着玉琼。阿日斯兰兴冲冲的走过来,笑嘻嘻地看着嘉楠道:“正奇怪公主今日怎么不与小王属舞,原来是尚未相熟的缘故,刚向这位宫女打听得公主要去夜访昙花,小王虽也曾听说过优昙钵华,时一现耳。奈何北漠寒凉,养不得此奇花,竟然从亲眼未见过。不知公主是否可引小王前去一观呢?”
作者有话要说:以舞相属:汉民族的交谊舞,网上可以搜一些视频,北舞的比较有意思,早年我看过汉唐舞专业的一个属舞表演,非常的庄重,很有仪式感。当然,通俗的说,比较有x格。^_^
本文的设定是木有什么过多的男女大妨的,其实很多所谓的“规矩”是比较晚期出现的。早期的人们那是相当的奔放,比如《诗经》里的《野有死麕》,哈哈哈,这放到今天也是网上的大新闻啊。所以男女主配角,谈谈情,跳跳舞,正常的很,何况人家跳的是属舞,非常正经的。(看我严肃脸)
来欣赏一下诗经名篇: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此处没法翻译,翻译了就违规了,有兴趣的可以自行百度。
另外,古早时期人们的脑子比后面活泛太多了,很多思维都没有后来那么教条。比如刘野猪他娘,孝景皇后王娡,人家结了婚生了子,照样转头嫁给皇帝当皇后是吧。
☆、清溪
嘉楠自然是不想带的,故而仗着年纪小,只瞪着阿日斯兰装傻,仿佛还没想明白他从哪里突然冒将出来的,不接他的话,反问道:“三皇子是今天的贵客,早早离了席怎么好?“ 又扭头责怪玉琼:”你办事愈发老道了,也不问问殿里是不是有什么招呼不周到,怠慢了贵客,就这么把客人引出来,回头殿里没找着人,岂不添乱?“
阿日斯兰撇撇嘴,轻轻摩挲着拇指的扳指道:“惠和妹妹似乎不想见我?小王可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公主示下。”嘉楠闻言不得不解释说:“今晚初见,哪来什么得罪。三皇子是北漠使臣,只是怕误了三皇子的正事。”阿日斯兰不以为然的说:“小王想看看母妃当年生活过的地方,向父汗求了情混入使团来,到底也不过虚挂一个名头,正事自然有人料理。舅舅舅母那边已经辞过,惠和妹妹不必担心。”又转头招呼玉琼道:“小姑娘不是说公主还吩咐去请人么,快去吧,再多请些最好,小王最爱热闹了。”
嘉楠看他一点也不见外的样子,话锋都被堵住,势必要带上他同去了,奕楨与他前世是族灭之仇,这一见之下,何等闹心,不由得气了个倒仰。又忍不住暗叹到,想不到阿日斯兰少时竟然是这样开朗爱闹的性子,前一世拓跋野死后,想必他在苏合扎手上受了不少磋磨,所以被作为质子再来天南时性子已然大变,判若两人。想到再过得两年,这少年就要成为无父无母的孩子,在异母的成年兄长手上过活,嘉楠忍不住心软了半分,再说也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好闷闷地说:“三皇子赏光再好不过,便请同去吧。不过既然佛经云说是‘优昙一现’,实在也是要讲几分缘分的,不知道今日去能不能访得,若未能如愿,还请不要过于于勉强。”
阿日斯兰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嘴角挂着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小王平生不信命,我若前去,必然有那刹那芳华。”
于是玉瑶招手唤来殿外候差的两个小宫女提灯带路,又打发人去清溪苑打点不提。一路嘉楠陪着阿日斯兰往清溪行去,阿日斯兰有心搭话,一路讲些北漠风情,南来见闻,都是嘉楠素日里感兴趣的,也免不了答话。不过同行这片刻,阿日斯兰已经十分自来熟,对嘉楠说到:“我叫阿日斯兰,惠和妹妹可以叫我表哥呀!”嘉楠笑了笑:“那岂不失敬。”阿日斯兰道:“哪里需要这么客套,原本咱们便是表兄妹呀!”
一番啰嗦,已经行至清溪。清溪苑在太液池边上,所谓清溪乃是用青石嵌就的一条九曲十八拐的三尺余宽的小溪。源头处是江南奇石头垒的一座小小假山,次第往下,溪中错落置有各色汉白玉雕刻成的灯座,造型别致,四时不同。自太液池中引了水来,用水车提至假山顶潺潺而下,一番蜿蜒之后又从另一头复归往太液池里去。此时正是仲夏时分,溪中陈设的石灯乃是芙蕖造型,莲瓣中央的莲蓬既是灯座,内储有鲸脂,火焰在一个个小孔上跳跃,似火红的莲子在跳舞,把青泠泠的石灯也照耀得温暖了几分。
阿日斯兰啧啧称奇,问道:“我看南朝书籍,曾有文人杂记称雅士相聚常有‘曲水流觞’之会,可是这样的曲水?”
嘉楠点头称是:“这正是宫中一可顽之处,只是我还不怎么饮酒,也不不太会行令作诗,一向是皇兄爱和宗学的同窗常来,前面就是流觞亭。”
玉琼带着清溪苑的当值管事已在流觞亭外早等候了一会儿,见嘉楠带着阿日斯兰到了,管事太监上前禀告到:“二位殿下玉安。奴是此处管事王平安,千重优昙便种在流觞亭外,请两位殿下入内宽坐,花期已至,或许今夜便有奇观。”
流觞亭内已设好坐席,抬眼即可看到一从灌木,高逾十尺,细茎阔叶,那叶片如碧绿雕就的玉带垂下,上有细小针刺若干。一个个莹白如玉的纺锤样花骨朵自各枝侧的小窠而出,个个比嘉楠的巴掌大。嘉楠伸手托起一个,问那王平安:“这花可是白色的?”
王平安回到:”回殿下,正是,若要看彩色的,小的也可设法。“
阿日斯兰奇了:“花苞已成,都此时了,你还可设法?”
王平安拍了拍手,有亭外听差的小太监渐次点亮几盏宫灯,举到那花骨朵边,便见到那花骨朵随着宫灯罩纱的颜色,一时火红,一时艳紫,甚至还有明蓝与天水碧色。嘉楠不期是这么个‘设法’,忍不住笑到:“这也忒捉狭,父皇来了你也这么给他‘设法’的?”
那王平安不好意思的笑笑:“皇上早知这样的把戏的,再不值一提的。今日不过是因着殿下一向少来,故而卖个乖,哄殿下一笑也是小的孝敬了。”
嘉楠环顾亭内,桌椅陈设,瓜果茶饮陈设十分妥当,便点点头,正说要赏。阿日斯兰抢过话头说:“你这小奴才既哄得惠和表妹高兴,孤少不得赏你。”身边的随从自取了荷包打赏那王平安。嘉楠前世也是见惯他殷勤,一时也无可不可。
恰此时奕楨被人引至,入得亭内,只见得恰好几盏带色的宫灯撤去,嘉楠衣袖的真红色映上了花骨朵,给骨朵笼上一层水嫩嫩的粉红,衬在她腮边,嘴角尚余着刚才的浅笑,前世的死对头阿日斯兰赫然就在一旁懒洋洋坐着,毫不忌讳地望着嘉楠,随性自在,像在自家一样。奕楨虽则说是看得开各自立场,到底仇人相见,本就分外眼红,加之这场景刺得他胸中莫名的一痛。好在毕竟不是真的舞勺之年,养气功夫尽有的,深知不可因小失大,故而上前欲与嘉楠见礼。
嘉楠候奕楨多时,加之不忿他还要向阿日斯兰行礼,马上摆手道:“楨哥哥过来坐,你救我一命,以后都不可多礼!”又偏头向阿日斯兰说到:“之前我在宫外遇险,幸而得楨哥哥相救。”
阿日斯兰听的她一口一个“楨哥哥”,见了自己就待笑不笑,见了奕楨到此,那杏仁眼就弯成了半个月亮,实在可谓是厚此薄彼。又想到前世里她听了奕氏噩耗,竟然一意寻死,连东陵也不肯入,偏要与这小贼合葬,真真是着实可恶,心中也是十分火起。本来他前世多番筹谋,干掉了异母兄长,一统北漠各部称了帝,又花了许多心思,娶到了暗慕已久的萧嘉楠,且布局在自己死后仍旧成功干掉了平生大敌,一直十分快意。
阿日斯兰死前请了萨满做法,将天下独一无二的奇珍养魂之木种在东陵,寄存了魂灵在内等候多年,一心待到嘉楠前去,未曾想到那一日星象巨变,他感受到灵魂深处一种难耐的恐惧,似乎要失去什么最要紧的东西,冲出魂木一看,被一束奇光摄入一条幻彩长河,前方两个光团,正是嘉楠与奕楨的魂魄。他当时心中大恨,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驱使着他一意追行,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昏迷了过去。待到清醒时分,阿日斯兰发觉已经重生于少时,当时心中对这二人的去向就有了猜测,如今一见面,果然不出所料。阿日斯兰表面上为了不过早跟兄长冲突,做出一副爱好南学的样子,实则北漠儿郎的好胜心深入骨髓,自小是个十分要强的个性,从不知道什么叫随份从时,无论看上什么东西,明着不行,暗里总要设法夺来才肯安心,汗位如此,帝国如此,女人也是如此。
因而他嘴角勾笑,对奕桢说到:“刚刚说了,小王最好热闹,更好英雄。我看这位小兄弟年纪虽小,既然能救人,想来是有几分胆气的,自然也算得上少年英雄,欢迎之至。”
奕桢对阿日斯兰随便拱了拱手,捡了嘉楠身边坐下,两人本有多少话要说,眼下都已不便。嘉楠把花骨朵给奕桢指了一回,又让王平安再玩了一次“变色”的把戏。
三人各怀心事,一时竟要无话。流觞亭本是嬉戏之地,王平安伺候惯了的,自然不会让气氛冷场,于是建议道:“枯坐无趣,不如奴伺候贵人投壶?”嘉楠点头应允,王平安挥挥手,自有小太监去张罗陈设不提。
阿日斯兰眼珠子一转,问到:“甚么是投壶?”
嘉楠不耐烦,遂敷衍到:“一会儿我和桢哥哥做耍一次,您一看便知。”
阿日斯兰不怀好意地问到:“小兄弟也精此道?那小王可吃亏了。”
奕桢不动声色地回到:“王爷说笑了,小子只听村里的秀才先生提过什么‘雅歌投壶’,乡下哪里得见这个。”
阿日斯兰呵呵一笑:“既然小兄弟也不会,那跟本王正好棋逢对手,不如一会儿请嘉楠教我二人,待新学之后,赌上一局。”
奕桢不知道他怀得什么鬼胎,不肯贸然答应:“小子身无长物,拿不出彩注。”
阿日斯兰复又笑到:“小兄弟既然是少年英雄,赌金玉之物,岂不是本王瞧不起你。不若你我二人,不论谁胜了,便可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不可!”嘉楠打断了阿日斯兰的话头“三皇子什么没有,何事不能,你自认是一个小小要求,桢哥哥未必能为。”
阿日斯兰似笑非笑,斜觑着奕桢的脸色:“惠和妹妹这样不信我,自然是各尽所能,譬如这位小弟要孤的王位,这自然小王做不得主,但若要小王性命,说不得这大好头颅只得舍予小兄弟了。”
奕桢明知他是在激将,却被这句话仍旧激出了血勇,忍不住问了一句:“王爷此言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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