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无所谓的笑笑:“这可奇了,我酒酣深处走错了地方,却怎的遇上这么多夫人?”他心里暗暗发恨。他在杜氏族学念书,就瞧中了娇嫩嫩的明月姝,昨儿个她带信来,说要赴宴相会,自己来后见不到人,却被诸人捉奸,丢了脸,好一个明月姝!巴巴儿骗自己!
他在人群里搜寻到明月姝,狠狠瞪过去。明月姝被他一盯,吓得一个哆嗦,心里不住安慰自己,能圆过去的!能圆过去的!
月奴淡淡一笑,将原委说与龙氏:“我裙子湿了,柿儿姐姐带我去换,路上遇到一个婆子说您晕厥了去,要找柿儿,便将她拉扯了去,我便跟着那婆子走,因着忧心您的病情也没有留意四周,倒被她带到这个院落。”
诸人恍然大悟,立刻有老辣些的夫人便问:“龙娘子明明一向与我们在一处吃酒欢闹,哪里来的晕厥?那婆子在何处?”
柿儿委屈道:“婆子已经被关押了起来,只不过审问之后才知道她不是我家人,倒是个生面孔。”她随着龙氏嫁入卢家,前后还未清楚呢,自己家少夫人才接了这么大的阵仗,自然要打起精神好好干。等遇到婆子被她三言两语说得阵脚大乱,却吓得压根儿就没留意这婆子到底是不是卢家的。
月奴正色道:“也算是我福大命大,有只玫红色大蝴蝶从眼前飞过,我从未见过这等蝴蝶,便跟着追到后院,这时候听见外头有姐妹们说话的声音,便走了出来。”她早就谋划好了,一会子人少了再去将冬雨从床下解救出来。
娇娇诧异的说:“不对呢,既然月奴进来时院子里空无一人,说明这醉汉是后进去的,可明四娘子又是盯着月奴进了这个院子,难不成明四娘子是眼睁睁瞧着有男子进去却不提醒自己姐姐?”
满座的贵妇们见多了这等蝇营狗苟的手段,当下都静默不语,大户人家嫡庶相争姐妹反目,使得手段要肮脏不少,她们听完这些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如今想要弄清楚的是这李公子也是被人陷害,还是主动谋划?
月奴自己想了想,自己与这李林素来毫无交集,他又在杜氏学堂念书,没道理见色起意与明月姝合谋,那便是明月姝主动与李林搭话,引诱他前来。一起设计她了?
月娘盯着四妹妹,心里一片清明,定是四妹妹想要陷害月奴名节逼得她下嫁了事,原来她还总在三妹妹与四妹妹之间打圆场,觉得一家姐妹磕碰也是有的,可此时见她如此狠毒,心里无限失望,她走到明月姝跟前,冷脸问她:“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明月姝往后退一步,嘴里结结巴巴了起来,“我什么也没有做……”她本意是陷害明月姝,却不想明月姝运气好躲过一劫,更没想到自己无意中将自个儿暴露与众人面前。
这可如何是好?今日的梅花宴是卢氏所办,云集京中有头有脸的贵妇,她今日所为传了出去,只怕今后姻缘都再难有个好运气!她又后悔又愤恨,脑中一团乱麻,索性闭上眼睛,装作晕厥过去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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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明府。
侍女们在各处庭院兀廊上走动,小心翼翼挂起灯笼,明老安人居住的稻院灯火通明,外头几个婆子守着门,吓得一言不发,屋里传来大人们的争执声、哭闹声。
麦院里正堂窗户紧闭,夜风将院中悬挂的竹风铃吹得叮当作响,墨蓝色的天空有大朵大朵薄如蝉翼的云朵慢条斯理的移动,月娘和月奴、月娥肩并肩躺在围子床上各自想心事。
今日回府是龙氏亲自送了来的,她心里愧疚,便将两人亲自护送回明府,又与明老安人叙 了半天,却好半天才找了个借口将两姐妹支开,与明老安人秘密商量了半天。
等龙氏走后,大娘子不顾阻拦将今日之事告知了明老安人与明殊,惹得两人勃然大怒,大娘子素来厚道守礼,深得明老安人和明殊喜欢,因而对她的话格外信重,便叫了四娘子来对峙。
明月姝自然死活不认,哭着喊着说自己冤枉,又说自己只是见着了三娘子走进去,那男人是谁她当真不知。
月娘和月奴在说清楚来龙去脉后便被大人们遣散,偏月娥听了心痒痒要来月奴房里探听消息,拐了月娘硬要今夜歇息在此处。还带了惊天的大消息:“你们定然不知道,大姐姐的婚事有着落啦!”
月娘和月奴大惊。
月娥便毫不客气往床上一歪,一五一十将她在娘亲那天偷听到的消息说出来:“今儿个大姐姐当众维护月奴,又不因月姝是明家小娘子就偏颇一二,又安慰月奴,做事显得稳重厚道,让龙氏刮目相看,想说与自己娘家弟弟,有心要与咱家结亲呢。”
她伸手取一个黄澄澄的橘子剥起了皮:“如今大人们聚在一起,除了惩罚四娘子,便是在商议此事呢。”
橙子皮清新的味道在屋子里弥散,月娘先羞红了脸,月奴脑子一转:“龙氏的弟弟不就是在卢氏族学里念书的龙飞么?去樊楼请客见过他几次,倒是个平和中正的人。”
月娥也歪着脑袋想起来,塞一瓣橘子在嘴里,含含糊糊道:“对!有次落雨后在学堂门口遇上,龙飞还命令自己的小厮送些稻草过来呢,说是垫牛车前就不怕泥巴糊了鞋底。 ”
她回忆到此处,拿着橘瓣的手一顿,忽然狐疑的盯着大娘子:“大姐姐!莫非龙飞那时候就心悦于你?……”
月娘羞红了脸,啐了她一下,月奴则与月娥两个笑着插科打诨:“怨不得今日有人上门来,原来早有端倪!”
月娘忍着笑,上前与她们好一顿揉搓,直笑得月娥一顿一气的喊:好姐姐饶命!好姐姐饶命!我的橘子!才住手。
她也是能耐大,经历这一顿乱战手里的橘瓣还丝毫未损,此刻翘着脚悠悠扬扬将橘瓣抛至口中,摇头晃脑出主意:“我姥娘总念叨娶媳当看娘,嫁郎需看塘,龙氏和善哩,想必娘家也差不到哪里去。”
月奴点点头:“龙家虽然门第比不上卢氏,可看娇娇大嫂为人敦厚,倒是难得。再者,第一次举办宴席却丝毫不见手忙脚乱,发现出错主动认错,光是这些胸襟气度就远胜常人哩。”
大娘子在烛光下眼神怔忪,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才低头喃喃絮语:“他甚好……”
她没头没脑一句话惹得妹妹们又激动起来,月娥拍着手嚷:“姐姐原来芳心暗许!”又好一阵闹。
虽是初冬,但月奴的房间里早就烧伤了地龙,此刻屋内温暖如春,一会子几人就出了一身薄汗,等闹完后,月娥大咧咧扑在床铺上,忽然没头没尾的感慨:“也不知道我们姻缘在何处……”
她一向大大咧咧,忽然说出此话,倒叫屋里的小娘子们一愣,旋即都沉默不做声。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哪个这等年龄的小娘子不担忧将来呢?
月奴也在这一室沉默中起了愁思,听完月娥那句话,她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一个人的样子。
月奴一愣。
从前她能笃定万分的说:想嫁给太子!
她从前筹划的好好的:对方早夭,她有个太子妃的头衔好保平安。之后皇上思念亲儿,难保不追封太子为王爷,到时候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当个清贵王妃,成为满大宋数一数二的贵妇,有这力量,或许她也可以培植自己的势力,继而对付刘后,保护家人。
她这几年一直在努力扶植自己的力量,或培养武人,或安插耳目,可想扳倒刘后岂能是那么简单?钱和权两者都不可少。
虽然母亲金钱上对她向来不吝啬,可那些钱哪里够使的?她极其盼望成婚后有了自己的嫁妆和太子的私产,更好施展拳脚。再者成了王妃,只怕在朝堂上也能培养些投靠自己的官员。
是以她坚定的想要嫁给太子。
可如今呢?
当月娥感慨姻缘时,浮现在月奴心头的第一人居然是那个少年。或是在青青麦垄与她闲谈,或是在浮光掠金中盯着她出神,或是在竹林鸟鸣中与她膏药,或是在繁华街市上拔刀解围,或是在卢氏庭院救她水火。
少年的影子,单薄瘦弱,却无端有着气吞万里的气势,在她的心里金戈铁马呼啸而过,搅动得她心如乱麻。
月奴心里一阵心浮气躁,忽得起身去窗边,将窗户打开好透气进来,“呀——”她惊讶出声。
外头夜空里居然下起了星星点点的小雪,柔软的雪花飘在无垠的黑色夜空,从头顶飘下来,院中的石桌、石凳、灯台俱沾染上细细一层白色,月奴对着天空伸出手掌,盛住了那一片雪花:“今年的第一场雪呢。”
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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