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颤颤巍巍的握住了嘉禾的手,像是有话要说,嘉禾俯身贴近,听见有几个字断断续续的从他口中吐出,她听不见声音,只能从口型上判断他似乎是在劝她不要难过,告诉她不曾后悔。
“游翼……”嘉禾攥住他的手,感受着他生命飞速流逝的过程。
忽然间,他握住嘉禾的那只手紧了紧。
嘉禾明白,赵游翼是放心不下他的兄长。于是她忍着泪用最低最低的声音对他说:“没事的。”
赵游舟不会有事的,她向他保证。曾几何时赵氏兄弟是她手中利刃,而现在,她愿将他们视作挚友。
挚友便是不能被轻易舍弃的存在。
那只手陡然松开,赵游翼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她死去的那一刻,嘉禾想要流泪,可是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她抬头望向昆山玉,后者还是一副好整以暇的从容优雅,“陛下,勿要让赵游翼白白送命。”
“朕若是不肯退位,你便也一枪打死朕?”嘉禾哑着嗓子冷笑。
“不是臣要杀朕,而是陛下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无路可选。”
“你勾结李世安,与何进召董卓入京又有何异?昆山玉,你就不怕你身死族灭,遗臭万年?”
昆山玉闻言之后笑而不语,在他身边的披甲之士,皆是李世安的兵马,他不至于受了嘉禾几句刺激之后就当着这些人的面将李世安与董卓作比较。
“你觉得你不会成为何进对不对?”昆山玉了解嘉禾,而嘉禾也同样对昆山玉的品行性情十分了解,他即便不说话,嘉禾也猜出了他心里的想法,面带讥讽的对他说道:“知道你的曾祖父是怎样评价你的吗?他说你心比天高,自负自傲,乍眼看起来聪明,终究是缺少大的智慧,有朝一日必会铸成大错。”
昆子熙是抚养昆山玉长大的人,二人的血缘虽隔了好几辈,关系却十分亲厚,可以说昆子熙是昆山玉在这世上最在意也最尊敬的人。这么多年他始终心怀出人头地之志,便是为了向这个长久以来对他寄予厚望的长辈证明自己。
嘉禾这一番话可以说是给了昆山玉极大的刺激,他上前一步,正想要为自己辩驳几句,便看见嘉禾猛地对站在一旁的某人喊了一句:“快动手!”
苏徽之前一直垂着头,故而昆山玉也没能看清楚他的容貌,否则只怕是会惊讶于“死人复生”。他还未来得及疑惑这站在嘉禾身边的人是谁,下一刻便是地动山摇火光冲天。
原本要用来炸城墙的东西被用在了此时的赵府,火光与烟尘消散过后,嘉禾不见踪影。幸存者一边咳嗽一边从尸堆和断墙底下挖出了还没被炸死的昆山玉。
在爆炸的那一瞬间,一向风度翩翩的君子第一反应是藏到了一旁披甲之士的身后,接着人的血肉之躯缓冲了最强烈的那一轮冲击。
那些人自然是死了,昆山玉倒是还留有一口气在。他不会为刚才的行为而后悔,也不会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一群武夫,除了蛮力之外再无别的什么用处,不像他这样的读书人可以□□治世,所以他们活该为保护他而死——昆山玉是这样想的。
浑身是伤,面部被严重烧灼的昆山玉在被救出之后惨叫不已,惨叫过后以手指向前方,“快、快去抓住他们!”
被血糊住的双目以后恐怕再也不能视物,他的仕途、抱负只怕都要终结在今夜,如今他的心中只剩下了复仇的念头。
泰陵。
此地位于京城近郊,是埋葬夏朝第一任皇帝的地方。每逢重要的时日这里才会热闹,若在寻常,此地便冷冷清清,只有三千守陵卫士,驻扎在空旷的山丘,日日夜夜对着荒凉而又华丽的坟茔。
泰陵的卫兵多是纨绔子弟,京中凡是有些家底的,想要为子孙谋一个前程又担心子孙性命安全的人家,都会设法将孩子送来这里,混个几年熬足了资历之后,再设法调往更有前途的位子。
近些年嘉禾对泰陵卫几次整顿,这才消弭了泰陵卫懒散的风气,但这支军地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有一战之力的。
但今夜,嘉禾却在走投无路之际来到了泰陵。现在这里的三千卫兵和父亲的坟冢是她最后的依仗。
她成功离开了赵府,顺利出了北京城,可是她没有办法去更远的地方。原因是苏徽受伤了。
爆炸那一瞬的冲击也伤到了他,他是最了解炸.药威力的人,在引爆它们的那一瞬间,他扑到了嘉禾的身上。
他自称伤得不重,至少还能撑着陪她一路跑到泰陵,可嘉禾却还记得他特殊的体质,无法愈合的伤口、无法停止的血流,在他受伤之后会要了他的命。
第240章 、(五十二)
苏徽做了一场梦,梦里是光怪陆离的景象,他仿佛是在夏朝,又似是回到了二十三世纪,他看着嘉禾死在他的面前,只剩一具骷髅对着他说话,说的是什么他听不清,只是说着说着,他便不由自主的醒了。
倒也不是他自己想要醒来,而是心底潜意识还记得嘉禾身在危险之中,逼迫着他睁开了眼睛。
醒来的时候见到的是陌生的天地,四周倒是安静,并没有他害怕的枪炮声。嘉禾就坐在不远处,正与几个穿着铠甲的卫兵吩咐着什么。
这是……安全了?
不,不对,并没有安全。他想起自己昏迷之前所见到的景象,嘉禾没有带着他去投奔荣靖,而是去了一座荒芜的山丘。他勉力从床上起来,一步步的走到了窗边,这里是……
泰陵?
他曾经在端和三年的时候陪着嘉禾来过这个地方,对这儿半点也不陌生。此时天色已经大亮,距昨晚那场动乱应该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嘉禾被帘帐后的声响惊动,吩咐完要交待泰陵卫的事情之后,便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接着一边向苏徽走来,一边对他说:“你怎么就醒了,快去床上躺着。”
“我能有什么事——”苏徽话还没说完,低头看见自己身上大团的血迹也就讪讪的闭了嘴。其实他伤得嘛,倒也不是很重,只是由于时空排异反应的干扰,伤口的愈合速度十分十分的缓慢,他如果不想流血而死,最好就老老实实的躺着。
但苏徽没有躺着,他扶着窗棂站好,问嘉禾:“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然该在哪?”
“我以为你会去找荣靖长公主。”苏徽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毕竟她是你的亲姐姐,手里还有兵马可以为你所用。”
“阿姊现在距京师太远了,远水难解近渴。”嘉禾淡淡的说道:“我已经向李世安送去了信笺,说要与他和谈。有本事他就带兵闯来我父亲的陵寝,当着他昔日主君的面杀了我。”
苏徽简直被她气得笑了出来,“你怎么就断定他就不敢在你父亲的坟前乱来?”嘉禾不说话,他便继续道:“你难道是想用泰陵卫来拖延时间等候长公主回京救援?可是泰陵卫的战斗力太弱,你会有危险。”苏徽认真的同她分析,“这样吧,我留在泰陵,装作是你的样子吸引李世安的注意,你化妆成平民悄悄逃出去。”
苏徽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脸色苍白的像是一张纸。嘉禾越听越是心中窝火,上前一把钳住苏徽的双手,“你就不害怕吗?”
苏徽一愣,在愣神之际便被嘉禾推到了床上重新坐下。
“按照你的说法,你那个时代应当是太平安定的,你从小生活富足,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既然如此还何必要来我这里冒险?”
“害怕是肯定的。”苏徽注视着嘉禾的眼睛,“可我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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