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景阳话音未落,亲兵已是端着净脸的水进来,只好悻悻收了脸上的怨色,却是在帐帘落下前瞥见帐前的守卫伸手接下一只信鸽,眼睛倏地一亮便大步走了出去,从守卫的手中接了鸽子进来,捧在手中朝宁祁晃了晃,清了清喉咙,吊着嗓子道:“启禀将军,家信到,十万火急。”
宁祁净了脸,也不理会景阳的阴阳怪气,接过信鸽取了信来看,在军中向来不苟言笑的俊朗面上唇角止不住地缓缓上扬。
景阳在下头瞧着,挤眉弄眼地压了嗓子轻声道:“将军,是不是夫人说想你了?那什么,小别胜新婚?”
宁祁没有接景阳的话,只是收了信,从桌上理出两本公文来丢给景阳,“这两本立马派人送到兵部去,叫人把龙甲卫新兵的资料全部拿过来,军籍也得和其他新兵分开来放。”
景阳接了公文,只看这一眼瞧着就不会简单的公文,皱了皱眉道:“这些琐事何必将军亲自去做,将军才是新婚,圣上当初可是批给您休沐七日,您何必这么快就回来。这些遴选新兵的事情交给李江将军他们去做就是,这班师回京有这么多人闲着,您就是半月往军营来一趟也是无妨的,你这样刚成亲就把夫人晾在府里这么多天,夫人要是不高兴了可怎么办?那您不是白白求了皇上的赐婚么?”
虽然将军如此作风乃是以大局为重的大公无私之举,是事必躬亲,为国鞠躬尽瘁的绝佳典范,可是想了这么多年,枪林箭雨的紧要关头仍是不忘与京中通信就为了知道夫人馄饨卖的好不好,高不高兴,有没有小混混闹事,钟文有没有去赌被夫人提着棍子打了几回这样的琐事,难得回京述职一趟,急急赶回军营之前都要偷偷在街口往馄饨摊瞧上半日……
熬了这么多年,忍了这么多年才终于等到局势稳定凯旋荣归的那一日请旨赐婚,不好好在府中温存以补全这么多年的相思之苦,急急回到军营里来是为何?
更何况夫人不仅不知道将军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貌似嗯……也没有对将军一见钟情什么的。
这样将军还跑回军营不回去,难道真的是军营里的老光棍实在太多了,连他们英明神武的将军都受到了影响,娶了媳妇儿也依旧打光棍?
景阳表示非常为自己将军赶到焦虑以及焦急。
这么搞,什么时候他们才能看到小将军?
宁祁一面理着桌上堆得高高的公文,一面淡淡问道:“景阳,若我方兵临城下围城之时,当如何?”
兵法?
景阳的眸光顿了一下,有些疑惑宁祁为何这时考他兵法,却仍是答道:“孙子兵法云,围师必阙,选一处为弱势缺口,以防鱼死网破。”
宁祁理出两摞公文分开放在案头,负手抬眸看向景阳,黑眸中迸射而出的是一种大局在握的沉稳与一谋定下的精光,“那你说,如今本将这围城之势可是已成?”
围城?将军要围什么城?
景阳英俊的面孔一片懵然,忽然眼睛一样蓦地反应过来,“将军要围夫人的城!”
想明白了的景阳眼睛锃锃的亮,将军果然用兵如神,原来追媳妇儿还能使兵法的!
宁祁的唇角缓缓勾起,所谓围师必阙,围城必缺,他用最快的速度请旨赐婚,乃是围城。而他大婚之后不故意亲近,也不留在府中,乃是留缺,
钟意的性子爽利,但或许是从小被人拿兵法开蒙,让那个军师调教地太狡猾的原因,上上下下都是戒备心,从小便是个绝不会轻易接受旁人的人。
钟意如今根本还不认识他,也不可能从心里接受他这个丈夫,若是他同个毛头小伙子一样死乞白赖又火急火燎地天天黏糊在她的身边讨欢心,会不会露出破绽被瞧出就是当年的胖将军先不说,叫钟意厌弃是一定的。
毕竟她喜欢的姑娘心里的眼界有多高,只会喜欢什么样儿的男儿他心里清楚的很,绝不会是一个功成名就后就待在家里耽迷于美色的酒囊饭袋。
所以于她,他不能急,他也一点都不急。
韶光流年,从襄州城外军营的潺潺流水边一别,再到这熙熙攘攘的京城街头,那个当年在他出征前依依不舍红了眼睛的小姑娘,那个给他护心镜叮嘱他在战场上不要光用蛮力也要用脑子的姑娘,那个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她的姑娘,他要让她慢慢地重新认识他,接受他。
想到在府里已经好多天没见着的姑娘,宁祁点了点桌上的两摞公文,“你和李江一道把这些摆平了,本将先回府了。”
“是,末将遵命。”
将军要回府了,景阳表示很高兴,跟着宁祁出帐送将军上了马离营,转过身去营帐里叫人捧了公文去校场的高台,远远瞧着高台上大马金刀地拎着棍子死盯着场下练兵的李江,清了一下嗓子,昂首挺胸地大步过去,一本正经道:
“李将军,大将军有令,将这些公文交于将军处理,末将还要往兵部送文书,先走一步。”说着,手一抬示意亲兵把公文给李江递过去,自己转身便要走。
两大摞公文搬上眼前,练了一天兵的李江将军看得虎躯一震,愣神之间景阳已是快走没了踪影,“扯犊子站住!来人,把景副将给我逮回来!臭小子又来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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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厢军营里头景阳被逮回来押进了营帐里头为国鞠躬尽瘁,那边厢宁大将军已一路快马加鞭赶在了城门关闭前进城往府里赶。
彼时已是上灯时分,宁祁踏进院门的时候,向来用膳速度也十分爽利的钟意已要开始撤膳。
“将军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明日方能回府么?”
乍一看到宁祁出现在屋门口,钟意的心中有些惊讶,却也不是特别惊讶。
丈夫在外偶尔提早归家,应是几位寻常的一件事情。
宁祁一面伸手解身上的甲胄,一面道:“新兵遴选顺利,早一日回了军营,想着已是离家多日,便赶回来了。”
钟意走上前去帮,却是迎面一股酸臭的意味扑面而来,看着宁祁一身金甲泥点子飞溅,仿佛刚从泥地里头打滚出来的模样,钟意伸手去帮宁祁卸甲,一面皱了皱眉不禁便道:“将军这是在遴选新兵还是让新兵验你?这沾了满身的泥水,莫非你亲自下场去较量了不成?你的副将都干什么去了?”
这一句话中的语气算不得好,透着遮掩不住的质问味道,身边帮手侍候的丫鬟不由面色微变,纷纷垂了眸子。
钟意犹自不觉,解了宁祁的前甲转眼便瞧见了宁祁的护臂甲上明显的一道痕迹,钟意伸手就捧了宁祁的手臂来细看,应是利箭擦边而过划出来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箭都敢朝主将这儿来了?”
钟意是见过选兵的场面的,向来只见新兵丢掉半条命,倒是不见主将也跟着一道狼狈至此的,难道选个精兵主将还得身先士卒一下的不成?
夫人突然好凌厉,将军会不会不高兴?丫鬟们的头更低了。
☆、第18章 夫妻日常
钟意却是只盯着宁祁的身上看,选个新兵主将都拼成这样,敢问他上战场又打算怎么拼?她不是不同意主将在军营里头同甘共苦,与子同袍,只是到底该上下分明些,有些事情不该主将动手的便不必理会,否则要这个将军的封号做什么?
钟意有些烦躁,宁祁向来出现在她的眼前都是风度翩翩的模样,今日如此一身狼狈,叫她不自觉就想起了她那个战死沙场的亲爹,同甘同苦爱兵如子的不得了,每回从战场上回来,总有几条疤是为了他手下的兵留的,从兵法上看好像是一件好事,可凡是都有个度,做过头就未必是件多美的事情了。
比如说对于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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