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感觉像是凝住了一般,不止三娘子,连素来喜不露色、沉稳端庄的老夫人此刻都惊得微张了嘴。
“母亲若觉得不妥,这事儿咱们就私下做,母亲若觉得妥当,那明儿一早,我就让人开祠堂。”可是陆承廷却说的很轻松,仿佛在和老太太讨论今儿天气不错一样。
“你觉得妥吗?”半晌,老夫人问话了,可问的不是陆承廷,却是三娘子。
“母亲,儿媳觉得,妻妾之道,贵在宁和而非尊卑。我初入侯府,能与二爷共室,自是我的福气,是以替二爷打点好内宅事务便也是我的职责。职责所在,不敢推诿,然要办事,就先要立身,而要立身。就先要以身为则。”
其实,三娘子这番话说的忠恳诚然却又似云似雾的,看着她好像是义正言辞的,可偏偏从头到尾她也没说过一句给宣岚敬茶是件妥当的事儿。
本来嘛,事在人为,很多事是没有准则可言的,她只是觉得自己可以那么做,却不打包票说那么做是有理可依的。毕竟,话说死了,以后难做人的就只是她许孝熙而已。
老夫人听完了三娘子的话,沉默了良久,最后竟和之前的陆承廷一模一样,也不点头也不摇头,三言两语的竟就这么把话题给岔开了。
见了老夫人这般态度,陆承廷和三娘子心中也都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便就陪着老夫人闲聊了一会儿话后就并肩起身告了辞。
老夫人吩咐了贴身伺候自己的袁妈妈送两人出去,可不过多时,袁妈妈却是一脸诧异的回了屋。
“怎么了?”袁妈妈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跟着老夫人近四十年了,主仆二人的默契非同一般,通常只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看出些端倪来。
“您说怪不怪,二少爷遇着新进门的二少夫人竟和转了个性子一般。”袁妈妈眼里透出的全是不可思议的神情,一边说一边还使劲的摇着头。
老夫人急得就拍了桌子,“到底怎么了。说的不清不楚的。”
“哎呦,您别急,别急。”袁妈妈闻言赶忙回了神,然后笑着弯腰凑到了老夫人的身边道,“刚才出去的时候二少夫人在门口停了两步,二少爷问了她一句话,二少夫人一点头,二少爷就把二少夫人直接横抱了起来。”
“抱?”这下,老夫人更惊讶了,“抱着出的园子?”
“可不是嘛,抱着出的园子,老奴看了好久呢,一直到过了垂花门,二少爷都没放下人。”袁妈妈脸上都快笑出花儿来了,“您说,这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老夫人不动声色了,可心中却是五味杂陈的说不出个所以为然来。
这个二儿子骨子里有多傲然硬朗她这个做娘的是最清楚的,当年宣氏刚嫁进来的时候,全家都以为这样一个慧柔娇艳的女子一定能让成天板着一张俊脸不苟言笑的二少爷软了三分习性的,可谁知,结果竟是金刚钻遇上了一块翡翠石。
外人都传靖安侯府的二爷和宣氏如何的鹣鲽情深相濡以沫的,可老太太心里却和明镜儿似的,她知道,夫妻并肩相处。哪些是真情,哪些却是假意。
想到这里,老夫人突然抬头看着袁妈妈正色道,“一会儿你跑一趟腿去桃花坞,和二少爷说,明儿巳时整,我会亲自去给他们开祠堂门的。”
袁妈妈愣住了,而同样愣住的,还有此时此刻正躲在陆承廷怀中的三娘子。
耳边有柔风吹过,昏黄的暮色下,云天屋影都交叠在了一块儿,三娘子不过是稍微拉回了一点点的视线,看到的就是陆承廷那略冒出了青渣的下颚。
“我可以自己走。”余光所及,不远处,有佯装恭敬垂首行礼却悄悄抬头打量的几个下人,这一刻,三娘子只觉得里子面子全都被陆承廷给折腾完了,他是打算抱着她堂而皇之的直接走回桃花坞不成?
“方才我问你,是不是脚又开始疼了,我若没记错,你点头了。”怀中抱着三娘子这么个大活人,可陆承廷依然是脚下生风,步履稳健的。
“是、是有那么一点疼。”三娘子蹙眉,不想把话说得太露骨反而伤了彼此间的和气,便软了口吻道,“可这来来回回的下人太多了,叫人看到总也不好,二爷不如……”
“不好?不好什么,明儿你还要给宣氏敬茶奉香呢,不消半日,整个侯府的人都会知道二少夫人是个离经叛道的,这会儿又怕什么?”陆承廷发现,自己很喜欢拿三娘子挂在嘴边的那些道理去堵她自己的口,因为他试过几次,发现能逼出她不多见的本性,很有意思。
但偏偏这一次,这法子竟不灵了!
“原来,二爷是心疼我了。”这一次,三娘子迎难而上,就那么顺着陆承廷的话往下讲了,“诶,也是,什么体统不体统的,二爷心疼我那是我的体面。如今我刚过门,明着是二爷的妻,可昨儿晚上估计大半个府邸的人都知道二爷新婚之夜彻夜未归的事儿了,不管二爷这边有什么理由,但旁人却能道听途说不管不顾的。现在正好。大家看到二爷抱着我回桃花坞,堵了一众悠悠之口,是我捡着的便宜。”
捡着,便宜?
陆承廷嘴角微微一抽,低头看着三娘子的深幽双眸快眯成了两道缝,“原来,夫人一直惦记着昨晚未成的洞房花烛呢。”
三娘子本还悠哉呢,可眼下乍一听陆承廷的话,她心跳骤顿,差点就从他的怀中跳了起来,“二爷真爱开玩笑。”
“我像么?”陆承廷神色微凝,口吻淡淡。看上去确是一脸的严肃无疑,“夫人可能不太清楚我的脾气,我这个人呢,从来,不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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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子在躲他,而且躲的格外明显。
用晚膳的时候,两人落座,本丫鬟布好了菜他就想让人退下然后和三娘子说会儿话的,结果三娘子一声吩咐,两个丫鬟就和灯柱子门神一般杵在了罗汉床边。
这样一顿饭,陆承廷吃的闷气,三娘子吃的闹心,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将头低到脚尖儿上的子衿和子佩也是尴尬到了骨子里。
好不容,用完了膳,又墨迹的吃完了消食茶,陆承廷这才刚刚站了起来,三娘子就一溜烟儿似的转身跑去了净房,速度之快,连子衿和子佩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夫人许是内急……”屋子里的气氛已经尴尬到了极点,子衿觉得自己被陆承廷那眸子一扫,一颗心几乎都要快跳出嗓子眼儿了,蹦出口的话就没过什么脑子。
子佩暗中踩了子衿一脚,然后鼓足了勇气扯了一个笑容冲陆承廷福身道,“奴婢去看看夫人。”说罢,就飞快的拉着正吃痛的子衿速速的退了出去。
陆承廷这会儿已是看出了一两分,当下也不做声,只默默的重新捧起了手边的热茶,浅浅的啜了一口。
山楂味儿,酸甜恰到好处,里面隐隐的还混着一点金桔香,解腻又清爽,三娘子,是个会过日子的。
而此时此刻,三娘子已经垂头丧气的从净房的后门走了出来,一个人迎着微凉的夜风,站在那株开的正艳的垂丝海棠前发起了呆。
“夫人……”子佩和子衿在净房里转了一圈没看到三娘子。便急急的推开了后门。
“二爷呢?”三娘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心浮气躁就是定不下心来。
“二爷还在屋里喝茶。”子佩道,“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可是脚又疼了?”
“我没事,你们都下去吧。”三娘子的声音顿了顿,忽然又道,“晚上的时候你们俩守着前门,让瞿妈妈带了子若守着院子口,无关紧要的人就不要再往里放了。若拦不住,就去找单妈妈。”
见子佩和子衿依言而退,三娘子又挪了视线看着海棠花出了神。
洞房花烛这种事情,不是她喜欢。也不是她想,而是她必须要经历的。处子新妇,开什么玩笑,别说搁在她头上不吉利,搁在陆承廷头上也是晦气的。
但,明明之前坦坦荡荡的都没害怕过,可是经过昨儿那一折腾,这会儿她竟无端的害怕了起来。想着想着,三娘子下意识的揪了揪自己的衣襟,只觉得心口闷得慌。
其实呢,之前这一路走来,要说有多不容易,三娘子也并未觉得。毕竟她清楚许家的情况,知晓家中每一个人的习性,就算中间出现了一些她无法预计的变化,可大多也都是好的,除了……五娘子的亲事。
想到这件事,三娘子就觉得更烦躁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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