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当端茶送香这种琐碎的事儿由袁妈妈亲自出马时,三娘子总觉的,不知道是自己大题小做了,还是老夫人小题大做了。
毕竟,给宣氏敬茶不过就是个场面活儿,三娘子也没诚心到要和一个已故的女子互称姐妹来着,这一点,其实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所以,昨儿她其实很好奇,本来刚知晓这件事的时候,陆承廷的反应是很糟糕的,三娘子一度以为这事多半可能就没戏了,结果那厮不声不响的就默认了她的决定,非但默认了,还带着她到老夫人跟前走了一遭。
而老夫人的态度就更耐人寻味了,不仅点了头,还亲自带着她一大早的开了祠堂,这会儿又让袁妈妈来送茶送香,还帮衬着她行礼叩拜做足了场面。
也并非是三娘子出身寒门见不得抬举,而是她自己心里也非常明白。眼下所做之事,其实就是个野路子,很不成体统。可偏偏不管是陆承廷还是靖安侯夫人,都愿意陪着她这般不成体统一次。
就好像……这母子俩比她还要心急着想让阖府上下的人都认可她这个新进门的二少夫人一般,这真的是格外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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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亲自开祠堂让袁妈妈服侍三娘子给已故的宣氏敬茶奉香的事儿不过大半天的工夫,就在整个靖安侯府传开了。
这一浪,掀的不小,以至晌午过后,裴湘月特意腾了空去了一趟霁月斋。
老夫人见了裴湘月,也不惊讶,先是笑着让她坐下喘口气,然后就让袁妈妈带着丫鬟们都退了出去。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裴湘月又要忙着主持中馈,又要悉心打理着丈夫的汤药,眼看着人就那么瘦了一圈,眉宇间总笼着一丝愁绪,似怎么都化不开一样,没了刚过门时的那种神气。
老夫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拉住了大儿媳妇的手先开口道,“这些日子承安的病多亏有了你,也多亏了裴少医,宫里如今也并不太平,他心中还能惦念着这个姐夫,也是承安的福气。”
“母亲……”一听老夫人提及了夫君,裴湘月的眼眶就微微一红,“您别这么说,那是一白分内的事儿,索性他医术确实过人,再说了,除了天家之外,自己家中的人那是肯定要惠及的。”
“那几味引药不好得,裴少医这跋山涉水辛苦万分的,过两日等空一些了,你回一趟家,帮我带一块鸡血玉雕石送给裴少医,即便是亲眷,也定要讲究礼数呢,你不要推辞。”老夫人眼透慈柔,可语气却格外的坚定。
不知为何,听到婆婆这样记得裴家的这份恩情,裴湘月心里便多少放心了些,“难为您还记得一白他就喜欢摆弄那些玉石玩意儿,让母亲您破费了。”
“只要银子花得值得,就算不得破费。”老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了大儿媳妇一眼,又道,“人情也是一样。”
裴湘月忽然抬了眼帘,见老夫人正笑脸盈盈的望着自己。她心头微怔,终于松了口问道,“我不懂,为何母亲您要这般大张旗鼓?”裴湘月指的不是别的,正是老夫人给三娘子开祠堂默许她给宣氏敬茶的事。
“你能想明白为何她要给宣氏敬茶吗?”老夫人问。
“为了立威?”三娘子这点心思,在已经主持了一年多中馈的裴湘月跟前,还是不难猜的。
老夫人笑了,“你都猜到了二媳妇的用意,倒猜不出我的想法了?”
裴湘月稍做娇羞的微垂了头,聪明的缄口不言。
“给你二弟娶个媳妇,就是希望他屋里以后清清爽爽的,一个大男人。儿女成双,屋里若没个人打理起居,难不成真的要闹到你这个嫂子跟前吗?”老夫人沉沉的声音没了和妈妈私下说话时的那种吴侬软语,竟是字正腔圆中气十足的京腔,“必要的时候,还是要抬一抬她的,抬了她,才能稳了桃花坞的心,稳住了桃花坞那边,你也轻松些不是?”
裴湘月闻言脸一红,讪讪一笑。
这一年多,桃花坞那里的事情确实没怎么断过,陆承廷屋里的几个姨娘说实话进府的资格比她这个世子夫人都还要老一些,日子一久,难免喜欢倚老卖老。
当年宣岚还在的时候,确实是压得住的,抛开别的不说,宣岚是个聪明伶俐的,世家出来的嫡女闺秀,其实为人处世也都是有些手腕的。那个时候,几个姨娘也都是新人,对于这个二少夫人,大家也都是服气的。
可是宣岚一走,陆承廷不管,闻雨轩那边就渐渐的有些乱了。更让人无奈的是,陆承廷其实也就三房正经的姨娘,偏偏每个姨娘膝下都有孩子,这种诡异的情况,当时也全然是因为宣岚的私心,可事实上,搁在现在,简直就是个烂摊子。
这种事,侯府自然不会大肆宣扬,而据裴湘月所知,三娘子到现在应该还没正式的和闻雨轩那几位打过照面,所以三娘子肯定也还不知道闻雨轩里的情况。因此。也难怪现在内院很多屋子里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桃花坞的好戏。
毕竟,三娘子如今虽占了二少夫人这响当当的头衔,可却是个还未满十五的春华少女,这样的年纪,能有多少制人的手腕和算计的心思,裴湘月可是不太看好的。
想到这里,裴湘月心中便微微放心了些,“母亲千万别恼我心眼儿小,我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
“她不是宣氏,你大可放心。”老夫人是明白大儿媳妇的担忧的,“咱们退一万步想,倘若真的又是个和宣氏一模一样的,那她这样的出身,这样的年纪,能比得过宣氏的手腕么?既当年宣氏于你也不过就是暗中使些绊子罢了,她一个小门小户的庶女,又怎么能动了你的位置。”见裴湘月稳稳的点了点头,老夫人又说道,“更何况,你二弟屋里还有单妈妈看着呢,这些年,单妈妈里里外外操持着桃花坞,你二弟是信得过单妈妈的,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可是。就是老夫人口中念着的忠心不二的单妈妈,此时此刻却如坐针毡一般的垂首坐在三娘子跟前的矮杌子上,脑门上爬满了细细的薄汗,笑得格外的生硬。
“这两日有些忙乱,到了现在才有了点时间好好的同妈妈说会儿话。”三娘子笑眯眯的,嘴角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本是圆圆的杏目这会儿已弯成了两道月牙纹,看上去不仅人畜无害,还透着一股子喜气,可不知为何,那笑目中,却透出了一丝莫名的凌厉。
“夫人尽管问。”单妈妈点了点头。心中还嘀咕着为何三娘子同自己说话,二少爷却要如同镇山神一般坐在罗汉床上,虽是在看书,却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二爷同我说,整个桃花坞里,就属妈妈的资格是最老的,不仅侍奉过先夫人,便是二爷,几乎都是妈妈看着成人的,这些年,妈妈辛苦了。”新主子问旧仆人话,那开场白都是有路数的,三娘子也深谙其中定则,先夸了一番单妈妈。
单妈妈心里微微一松,笑脸迎道,“能伺候二少爷和夫人,这是老奴的福气!”
“下人们有福气,那就说明主子是宽厚为人的……”三娘子端着茶喝了一口,忽然皱了眉,顺手就一脸嫌弃的搁下了杯盏,然后睨了一眼喝茶喝得正香的陆承廷,暗惊这男人口味如此独特,这么苦的茶,喝得也这般有滋有味的。
可是。三娘子这话分明就是说了一半没说完的,见她忽然就收了声儿,单妈妈就好奇的看了看三娘子。
三娘子便是不着痕迹的敛了视线,然后继续说道,“主子宽厚为人呢,那定是明白下人们处事是非常有分寸的,所以凡事并不多加干涉,妈妈你说是吗?”
“老奴……”三娘子这话云山雾罩的,说的单妈妈有听没有懂。
“这侯府里,各屋各主,每个下人都是各司其职的,我这才是刚进门第二天。有一件事一直闹不太明白,还望单妈妈同我说一说。”
“您说。”不知为何,单妈妈一听这话,心里就没着没落的。
“单妈妈说是桃花坞里伺候二爷的,可为何,遇着事儿,却总是往霁月斋那儿跑呢?”
“呵,夫人有所不知,这之前您没进门的时候,屋里一众大小的事儿都是我老奴前后操办的,这难免有遇着老奴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会去老夫人那边请个指示。”一听三娘子找的是这茬。单妈妈又胸有成竹了起来。
“哦……妈妈也说是我没进门以前了。”三娘子佯装恍然大悟,“可那日我分明已经进了门了,人前人后大家也都恭恭谨谨的唤我一声二少夫人了,为何……要给先夫人敬茶奉香的事儿,二爷不是从我口中得知的,而是从母亲那儿听来的?”三娘子扮猪吃老虎,“我以为,这事儿如今成了,妈妈没有功劳,这事儿如今若不成,妈妈就是嚼了舌根坏了主子的事。”
单妈妈愣住了,瞪大了眼睛盯着三娘子,仿佛在看一个怪物一般。
不过,让单妈妈吃惊的并非只是三娘子当下说出的这件事,还有三娘子这明着直言和当着陆承廷的面说话的态度。当然,陆承廷那不管不顾只捧着一本书连脸都不曾抬起一下的姿态也让单妈妈很心颤。
其实,单妈妈是桃花坞的老人,她是清楚陆承廷的性子的。这些年,打从陆承廷娶妻生子单院住开后,屋里的事儿从上到下他几乎是不怎么插手的。
但以前宣氏管人管的紧,有的时候调教丫鬟下人措辞严厉了,若是被陆承廷听见,陆承廷总是会出言缓和几句,所以桃花坞里的下人们都知道。先二夫人看着和颜悦色的,其实是个心肠硬的,但二爷看着冷面心狠,可其实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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