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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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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嬷嬷带着腊梅水仙两个丫环出来相迎,见谢莫如眉间似有倦色,张嬷嬷道,“姑娘累了吧?”

两个丫环上前服侍她去了大衣裳,换了家常衣衫,又坐在妆镜前卸下发间钗环,谢莫如洗漱了一番,张嬷嬷已命小丫环摆上饭食。

饭菜香飘来时,谢莫如方道,“闻到这饭菜香方觉着饿了。”

张嬷嬷先盛了一碗百菌汤,道,“在外头哪里能吃得好,喝汤先暖一暖胃。”

谢莫如着实是饿了,就着几样小菜,吃了一碗珍珠米饭。待用过饭,谢莫如在房中打棋谱消磨时光。谢太太觉着她天分出众,其实哪里有什么天分出众,无非是拿出更多的时间来揣度人心罢了。

谢太太并没有再叫谢莫如一道用晚饭,待松柏院用过饭的时间,估量着杜鹃院也已经用过了,方命素蓝叫谢莫如来说话。

此时,谢莫如不论是从相貌还是神色,完全看不出半点回府时在车中的失态。谢太太打发了丫环,谢莫如从容坐下,为自己今日所为向谢尚书做出解释,道,“祖父不必担心,今日出门前我就料着承恩公府此行怕是不大顺遂。不论忍气吞声,还是阿谀奉承都不是我所擅长,我也不会与那些有恶意的人保持什么明面儿上的和气。或许她们太擅长笑里藏刀,九曲十八弯的算计,想来今日她们会明白,这世上还是有人习惯直道而行的。这些人明白我的脾气,以后才能省事,至少再有人想说什么我像大长公主的话时,会三思而后言。”软柿子人人都会捏一捏,硬茬子则不同,捏之前起码得先掂量一下自身本领。

谢尚书道,“这样也好,你有你的性情。”他活了多年,还是头一回听一个小小女子说“我有我的脾气”“这些人会明白我的脾气”。她要别人明白她的脾气,而不是她去顺从别人的脾气。这话就如此平平淡淡的从一个小小女子的嘴里说出来,真是好不霸道!

谢尚书道,“你今日一句王莽,怕是胡家姑娘想入主凤仪宫就难了。”

谢莫如心下一动,道,“那也只能说明陛下并没有立胡氏女为后之心。”看来立后之事并非出自圣意。

谢尚书但笑不语,谢莫如再往深里想,皇后之位从来不只是一个后位这样简单,皇后之位代表太多的政治取向。今上在胡贵妃临终前给她一个后位,已是给了胡家一位皇后,便是叫谢莫如说,再立胡氏女也浪费了。只是她先前不大了解这位皇帝的性子,不好做出如此判断,如今谢尚书点她一句,她立刻若有所悟,看来皇帝陛下起码并不是个糊涂人。那么,先时于内侍说她类大长公主之语,之所以会漏得天下皆知,是陛下有意为之了。

对一个人的判断从来不是简单的事,谢莫如不会简单对某个人下什么太过片面或者绝对的评价。就像文康长公主,这位长公主的脾气可不像会做出陷害幼年的庶子拿殉葬之物给曾祖父做寿礼的人。都这把年纪了,文康长公主还是这般鲜明的脾性,往前数十几年,彼时文康长公主脾气恐怕只会更直接。看庶子不顺眼,直接打死才更符合文康长公主的脾气吧。当然,永安侯也不是摆设。文康长公主自有公主府,永安侯府怎么样也能让庶子不在公主面前讨嫌吧。再者,长公主自己有限,身边儿难道没有多智的女官,缘何会闹出后头的事情呢?

你以为李樵今日不得出头令人惋惜,可李樵之事难道对长公主没有影响?连谢柏都说此事出自永安侯府内闱不宁。

想不通的事太多,谢莫如思绪飞快,对谢尚书道,“我只是担心宫里太后娘娘。”

谢尚书静听,谢莫如道,“太后这个身份本身就是无敌的。”何况这是陛下生母。

谢尚书问,“你觉着胡家会如何做?”

“不再提立后之事为上策,进宫同太后哭诉,太后只要小病一场,再拉着陛下忆一忆当年苦处,赐胡家姑娘一门好亲事,也就罢了。”

谢尚书笑拈须道,“什么叫‘也就罢了’,你一席话搅黄了他家多时筹谋。”陛下能不立皇后,谢尚书亦是欢喜的,闺女在宫中已掌宫闱,谁愿意突然空降个皇后压闺女一头。谢尚书甚至不愿意看到再有胡氏嫡女踏进宫闱!只是,谢尚书道,“这次是把胡家人得罪狠了。”

谢莫如不以为意,“他家挑衅我在先,我方还以颜色。若全天下都知道他家与我不对付,我就是再得罪他家又有何妨。祖父又不是靠忠心陛下而立足朝堂,士人为何十年寒窗,士人有士人的傲气,咱家本就不必看他家脸色。现在不用看,以后便是二叔尚主后,更不必看胡家脸色。”怕失去帝心的人难道是她吗?不,帝心庇护的人是她的母亲,于她而言帝心本就不存在。患得患失,不知餍足的一直是胡家。而谢太太能在承恩公府站出来支持她,已经代表家族倾向,她不至于连这个都看不出来。看来,虽然谢柏尚宜安公主,虽然宜安公主为胡太后抚养长大,谢尚书并没有与胡家绑到一起的意思。

谢尚书也已明白,谢莫如心中自有是非判断,她并不介意去得罪谁。你是大长公主、长公主又如何,你是太后所出又如何,她没有半分畏惧。不论对手是何身份地位,她都会找出你的弱点,一击必中!

谢尚书道,“有家族在,别担心。”

谢莫如道,“此事于咱家已是结束。”谢家不可能再做什么了。胡家倒有可能做什么,但想来皇帝陛下不会允许胡太后一系对她出手。

谢莫如起身告辞。

待谢莫如走了,谢太太问谢尚书,“于咱家已是结束?难不成胡家还会再闹?”这可真是没完没了了!

“不是胡家。”谢尚书感叹,“帝都水深,浑水摸鱼的怕是不少。”谢莫如一句“王莽”便能让胡家放弃后位吗?那就太小看胡家了。只是,今日一句“王莽”已经在胡家的层层布置中撕开了一道口子,不知多少人要相机而动,就看胡家知不知收手了!

☆、第43章 反应,程离

承恩公府之事,如谢莫如而言,于谢家也便是如此了。谢家并没有在承恩公府失去颜面,故而,接下来谢家也不会再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但今夜,多少人是一个难眠之夜。

首当其冲的便是亲身经历的谢环谢珮姐妹,她们自幼便常去尚书府的,同谢莫如也是自幼相识,虽说与谢莫如的关系不像与谢莫忧那般交好,但也不知道谢莫如就是个疯子啊。

吓死了!

一位大长公主一位长公主,上头坐的老夫人更是太后亲娘,人家愿意说些什么就说些什么呗,何必非要较那个真儿呢。

姐妹两个回家就把谢莫如今天干的事儿说了,谢珮伶俐,记性也好,把谢莫如说的话,两位公主殿下说的话学的半字不落。待谢珮学完,三老太太险些心率不齐的厥过去,连声道,“这小蹄子是要将我阖族置于万死之地啊!”说着一叠声的让人备车,她要去尚书府说话。

两个儿媳妇李氏于氏苦劝,一个说,“大嫂子亲自带着她们去的,大嫂子再妥当不过的人,老太太难道还信不过大嫂子?”

另一个说,“是啊,大嫂子还留阿环阿珮用过饭才送她们回来,可见不是什么大事,老太太也忒急了。”

人家谢太太明明是维护谢莫如的,在承恩府都敢出面儿保下谢莫如,这个时候,婆婆过去裹什么乱哦。

好说歹说,总算把三老太太劝住了。

江行云亦道,“姑妈莫急,我看,谢大姑娘并没有什么错处。姑妈不必担忧。”

三老太太捶胸顿足,急不可耐,一幅天就要塌的模样,“什么叫没什么错处,怎么能对公主殿下那般不恭敬!那寿安老夫人,你可知她的身份!?那是太后娘娘的亲生母亲,今上嫡嫡亲的外祖母!怎容她一个小丫头冒犯!”这样的贵人,平日里冒犯一个就得要了命,谢莫如倒好,成堆的去得罪!

江行云安静听了,对三老太太的看法并不赞同,她正色道,“正因为如此,谢大姑娘才不能任由她们说她类大长公主的话。天下皆知,大长公主曾辅政数年,那是什么时候,彼时朝廷动荡,百官不安。辅政之事,便是周公亦有窃天子威权之嫌疑。谢大姑娘不过是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听说她还没出世,大长公主便故去了。我实在想不出两人有什么像的。今日谢大姑娘不辩上一辩,以后是不是人人可说此语?说这话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姑妈,你知道吗?”

三老太太到底也是曾经有个将军爹的人,哪怕年纪大些,此时也知道这些人总说谢莫如类大长公主不是什么好话了。三老太太不禁一叹,“我就说不该叫她出门,她出门便是非多。”

江行云冷笑,“大道朝天,从未听说有谁走不得的。”倒是她这姑妈,这种胆量,先时竟敢得罪谢莫如!当然,姑妈不会觉着得罪谢莫如有什么大不了,大长公主一系彻底失势,谢莫如于谢家是晚辈,姑妈让嫡女同宁家联姻,当然不介意方便时踩谢莫如一脚。姑妈竟然还没明白谢莫如的厉害之处,她老人家只会觉着谢莫如大大得罪了公主,怕公主生气报复……江行云现在完全能理解当年为何将军之女会嫁给无官无职的三老太爷了。祖父真是用心良苦,三老太爷没什么大本事,却是连个妾都未纳过,膝下子女皆是嫡出,还培养出一位翰林儿子。再看谢家长房,三老太太婆媳母女简直是轮着番儿的得罪尚书府,谢太太去承恩公府还能带上谢环谢珮,对三老太爷一房,不可谓不宽厚了。

对着这种姑妈,江行云是不劝也得劝,除了三老太太,她已再无亲人。江行云一脸庄严,沉声道,“姑妈,武将以血肉性命保卫国家,文官十年寒窗方能站于朝堂,这些人,为天下为众生熬干生命与鲜血,难道因为公主身份尊贵,就不能说一句公道话么?大长公主故去多年,焉何有人对着谢大姑娘一提再提?姑妈是谁?姑妈是谢家的媳妇,是谢大姑娘的曾祖辈,外人对她别有居心,姑妈即使不能替她张目,也不能说她是错的。姑妈想一想,尚书府是怎么待姑妈的?阿环阿珮想去承恩公府见识一二,尚书夫人没有二话带她们去。尚书夫人是谢大姑娘嫡亲的祖母,在承恩公府,在两位公主殿下面前,尚书夫人都要把话说个明白,护谢大姑娘周全。会不会得罪人?当然会得罪人!但家族立世,靠的是经世济民的本事,靠的是对陛下的忠诚,而不是谄媚宗室外戚!”姑妈大概并不知道什么是官员,什么是朝廷?士权与皇权,永远是此消彼长,这两者,或有强弱之别,但,士权对皇权从来都是一种限制。朝廷之中,皇帝便是哪天不上朝也要御笔出示原因,同大臣们请假。皇权再至高无上,皇帝只是一人,所以,士人方能有士人的傲气与风骨!谢莫如经此一事,必然扬名帝都城,尚书府在给谢莫如抬轿,姑妈怎么能做出拆台的事来!不要说做,这种话,更是说都不能说!

要是别人这般对三老太太说,三老太太早就恼了,但江行云一则是她娘家侄女,二则江行云人小,气场却足,她直接把三老太太给镇住了。

三老太太晚上同丈夫儿子商量,三老太爷的观点是一万年不变的,道,“尚书府怎么说,咱们就怎么说。尚书府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三老太太十分担忧,“唉,得罪了公主,总让人心神难安。”

三老太爷道,“咱家总不会比尚书府的判断更准确。一个家族,有一人在外头说话便已足够。尚书府既然都这样说了,咱们就不要说别的。就是有人再提莫如的事,宁可什么都不说,也不要说莫如不对。”

谢驽道,“母亲以后待莫如也亲切些,莫如莫忧都是一样的姐妹,就是有偏颇,也别忒明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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