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莫如道,“看来,这是个有名气的人哪。”
“俗,真俗。”谢松素来端方,难得哈哈一笑,道,“这样说也没错。”
谢莫如又问,“这位北岭先生年岁不小了吧?”
谢松的笑嘎然而止,倒不是谢莫如问的有什么不对,只是,上次谢莫如问了句“北蛮王年岁不小了吧”,间接促成谢柏出使西蛮,今天谢莫如又问北岭先生的年岁,难不成她又发现什么问题?谢松略咳一声,从容道,“是啊,得快七十了。北岭先生原是前朝史官,三元出身,年轻时受教于薛东篱,极富才名。先帝立国,原是想请他入朝为官的,奈何他屡召不应?先帝惜他才气纵横,便随他于北岭设坛讲学,终成一代大家。”
谢松以为谢莫如有什么真知灼见,结果谢莫如听完后只是道,“这位北岭先生倒是有骨气之人。”
北岭先生何止有骨气,谢柏是这样与谢莫如说的,“听说当年先帝亲自上门请了三趟请他入朝为官,这位北岭先生都是坚辞不受。后来辞不过,便要去西山寺出家,先帝没法子,此方罢了。”文休大师完全是自愿为僧,北岭先生这个,把人家逼成和尚,那先时费的功夫不就白瞎了,于是,只得算了。
谢莫如笑,“人各有志,强求不得。再者,这样的人品,可能先帝觉着北岭先生有些执拗,不过,为君者,谁不愿意自己臣子里多几个这样有气节的人呢。”是故,北岭先生再不买账,太祖皇帝也容了他,忍了他。
谢柏道,“是啊。”
谢莫如慢呷口茶,问,“二叔跟李先生说了一道去西蛮的事么?”
谢柏道,“还没。这次北岭先生来帝都,不语与我商量,如果能请动北岭先生出面,为李九江说句公道话,明科秋闱李九江就不必愁了。”李樵,号九江居士。
谢莫如见谢柏脸上不见喜色,道,“二叔意犹未尽。”
谢柏叹,“宁大人与北岭先生有交情,这次北岭先生来帝都讲学,就是宁大人亲自周旋安排的。”
谢莫如认真听了,面色如常,眼中未起半分波澜,她道,“要是二叔担心我这里,大可不必。我虽不喜宁家,也只是我的一些看法。这世上,何曾有什么清白人。该合作时,只管合作,不必因私心而害大事。”
谢莫如素来善解人意,谢柏是知道的,不过,他依旧摇了摇头,“不关你的事,我亦愿意为李九江疏通,我担心的是,李九江不愿意。”
谢莫如明白谢柏的意思,请长公主为李樵正名,是因为长公主是嫡母,礼法大义所在。这次北岭先生这里虽是个机会,北岭先生的名望地位足够替李樵正色,只是,人情一旦欠下,怕得卖身来还了。哪怕北岭先生高洁如雪中白莲,人情就是人情,与身份无干。谢莫如道,“不如问一问李先生的意思。”
“也是。”谢柏笑,“我估计北岭先生讲学,李九江定要来听的。何况,李九江素有才学,倘他能以才学得九江先生青眼,再好不过。亦不必寻人引荐,反是落了下乘。”
谢莫如点头,非但不必去宁家欠人情,北岭先生更是一块上上等的试金石。李樵到底如何,经此一试便知。
谢莫如问,“二叔,北岭先生有进宫讲筵的意思么?”
谢柏道,“倘他有意,我想陛下没有不乐意的。”结果,北岭先生竟把第一场讲筵设于国子监,其心其意可想而知了。
春光大好,谢莫如听到春风拂过紫藤花串的声音,她的声音似乎也带上了一些春天的慵懒与柔软,她道,“如果北岭先生能留在朝中为官,想来陛下也会龙心大悦。”
“这是自然!”先帝留不住的人,今上留住了,今上怎能不悦!只是……谢柏摇头,“怕是不易。”
“我倒觉着,宁大人定已有替今上留下北岭先生的万全之策。”
☆、第60章 万全策之龙抬头
宁大人有什么万全之策,谢莫如对外面形势并不清楚,缺少准确的信息来源,她也无法猜测出宁大人的手段。
既然猜不出,谢莫如索性就不猜了。
二月二龙抬头。
天犹寒,小花园里却已是迎春吐蕊,新笋鲜嫩了,杜鹃树也枝条转绿,发出新芽,谢莫如喜欢春天这种娇嫩的绿意,带着勃勃的生机。看着这些花儿啊草啊,便让人觉着,活着实在是一件无比美好的事。
丫环来叫谢莫如回去用早饭时,时辰与往日不差分毫,她规矩严明,起居三餐自有法度,只是,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春天的早晨,竟无端生出些许流连之意。
早饭是春饼。
龙抬头是吃春饼的节日,桌上摆好一碟玉色薄饼,一盘炒绿豆芽,一盘合菜,一盘韭黄肉丝,一盘炒鸡蛋。绿豆芽要炒得脆,合菜则是肉丝、菠菜、粉丝、黄花、木耳合炒。裹在春饼里吃,味道不坏。其实,听张嬷嬷说,正经春饼的吃法儿,除了这四样热菜,还须有些冷盘,譬如小肚切丝、火腿丝、熏肘子丝、酱肘子丝、蔻仁、香肠、炉肉、薰鸡丝之类,再配以甜面酱与鲁地的羊角葱,才叫香呢。奈何谢莫如一向不喜欢吃或腌或酱的肉类,故此冷盘便免了。
吃过春饼,又进了一碗珍珠米粥,谢莫如起身漱口,梳妆后到正小院儿外请过安,便去松柏院了。
谢太太近日心情舒畅,次子要出使西蛮,可见是得皇帝青眼的。今日又是过节的日子,见谢莫如请安不禁眉开眼笑,“坐吧。”她已知晓,次子能出使西蛮,起因还是这个长孙女提的醒儿。抛去近来越发倚重谢莫如不说,谢太太看谢莫如实在越发顺眼,笑问,“可吃过春饼了?”
“吃了。”谢莫如接过素蓝捧上的茶,呷一口道,“平日里都想不起吃这个。”其实挺好吃。
谢莫忧道,“是啊,尤其今年的薰鸡丝,百吃不厌。”
谢太太不由笑道,“可见是合了咱们二姑娘的口味。”
“大合大合。”谢莫忧摇头晃脑,引得谢太太一乐。
说笑几句,姐妹二人便去华章堂上学去了。
今天是龙抬头的大日子,民间吃过春饼,就要准备耕种之事了,朝廷也有亲耕亲蚕的盛大仪式。谢柏傍晚带了宜安公主一并回府吃饭。
宜安公主也乐得来谢家,以往在宫中时,宜安公主还真盼着自己开府,当家作主,岂不自在。如今这开府嫁人,来往的也就是宫里与文康长公主、承恩公府三处,再有,便是谢家了。
谢府自然置办得上等席面儿,谢莫如也没能回杜鹃院与母亲一并用饭。自从年酒事件之后,宜安公主待谢莫如便有几分客气了。如今,不到万不得已,她都不大愿意同谢莫如打交道。大过年的,她就替太后传了一回话儿,结果,把太后身边儿的老嬷嬷给折进去了。她就一道请吃了回年酒,永福公主进静心庵了……这两件事,要说怪到宜安公主头上,宜安公主有些冤,可是吧,多多少少的都与她有些关系。闹得宜安公主好不惶恐,进宫请安也是战战兢兢的,还是太后安慰她几句,说事情不怪她,宜安公主这才好了些。并且下定决心,以后尽量远离谢莫如。
太会生事了!
尤其是,生了事吧,谢莫如总是非常占理,吃挂落的都是别人。
都说谢莫如像大长公主,甭管这种说法是真是假吧,宜安公主虽也是自幼长于宫廷,但她对大长公主当真不熟悉。不过宜安公主还是觉着,倘大长公主也似谢莫如这般厉害,也不怪当初能掌政多年了。
宜安公主对谢莫如有几分疏离,谢柏与谢莫如却是极亲近的。待晚宴过后,宜安公主谢柏二人回了苍柏院休息,谢柏还特意吩咐墨菊,“明日着人去杜鹃院说一声,后儿个休沐,问莫如有没有空,一道出去踏春。”
墨菊恭敬应下,宜安公主身边的侍女服侍着公主驸马洗漱。待洗漱后,宜安公主方道,“你后儿个不是去给李公子贺寿么。”
“是啊,莫如也认得李樵,正好一道去。”谢柏笑悠悠地。
宜安公主正坐在妆镜台前由侍女服侍着通头,不禁问,“难道只带莫如一个?莫忧不去?”她更喜欢天真明媚的谢莫忧一些。
谢柏道,“莫忧又不认得李樵。”
宜安公主望向镜中的丈夫,嗔道,“你这叔叔当的,罢了,你就带莫如去吧。”就李樵这名声,丈夫这般毫无顾忌的带着谢莫如去,要她说,总是不大妥当的。只是,丈夫又与李樵交好,她也觉着李樵当初那事儿委实冤枉,可这黑锅李樵已经背了,与之来往,还是要当心一些方好。不过,事涉谢莫如,她还是少开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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