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好好地,好好地与昭昭谈一谈。
捻指间便到了中秋。楚明昭记得上一年中秋时,她还跟楚怀和那群人一道用家宴,如今除了裴玑裴琰兄弟两个,周围坐着的人全换了。
秋日正是蟹肥之时,她眼睁睁看着眼前一盘盘的大闸蟹摆着却不能碰,心里十分郁闷。她去年中秋吃蟹可是吃了个痛快。
她用膳间暗暗四顾一番,见姚若婠今日妆扮得十分精细,又是殷勤地嘱咐尚食局的女官们给姚氏布菜,又是笑语盈盈地与姚氏搭话,瞧着真真是个十足的孝顺侄女儿。
楚明昭搭她几眼,便又径自垂眸用膳。她实则也没将姚若婠当成什么威胁,一则她相信她夫君,二则她婆母并没有将姚若婠塞过来的意思,这一点她瞧得十分清楚。
姚若婠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等见着嫁裴玑无望,自然会转嫁他处。所以她眼下只是尽力减少与姚若婠的接触,毕竟她也是她婆母的娘家侄女儿,真要闹出什么幺蛾子,面上便有些不好看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楚明昭正自出神,一旁的裴玑暗暗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问:“想什么呢?是不是这些饭菜不合胃口?若是不想吃的话,不要勉强,等咱们一会儿回去,你跟我说你想吃什么,我让膳房那头再给你另做。”
楚明昭撇嘴:“我想吃螃蟹,夫君也让么?”说话间指了指不远处的大闸蟹。
裴玑即刻板了脸:“这个不行。”
楚明昭轻哼一声,道:“等孩子生下来,我要吃个痛快。”
裴玑忽而笑道:“痛快大约也痛快不了几时,没准儿你回头出了月子就又怀上了。”
楚明昭瞠目,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掐,低声道:“禽兽!就不能让我歇歇!”
“我忍得很辛苦的,前后三个月都不能,再加上月子,我至少要忍七个月,”裴玑喟叹一声,又意味深长地笑道,“不过等你出了月子,我也能吃个痛快了。”
楚明昭闻言往后缩了缩,想想又道:“你也痛快不了几时,我若是出了月子又怀上,你不是又要忍?”
裴玑凑过来飞快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握住她的手,严肃道:“话是这般说,但咱们也不能因噎废食不是?”
楚明昭嘴角抽了抽。这词儿倒是用得精准。
姚若婠目光扫过来时,正好瞧见裴玑亲吻楚明昭的那一幕。她几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她这表哥当着这么些长辈的面也敢亲热,怪道能为着楚明昭一直跟皇上作对了,看来楚明昭把他迷惑得不轻。
姚若婠暗叹,自古徂今,有多少男子都拜倒在一张美人皮下。可恨她生得还是不够美,打扮得再是经心,也无法与楚明昭争辉。
筵席将阑时,裴玑正低声询问楚明昭想吃什么糕点,忽听父亲唤他:“阿玑。”
裴玑顿生一种不祥的预感,但还是起身行礼,微微垂首道:“父皇何事?”
“朕打算,敕谕礼部与户部,为你广选淑女。这……”
“儿子不需要,”裴玑斩钉截铁地打断了裴弈的话,“请父皇歇了心思。”
众人噤声。太子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径直打断皇帝的话。
裴弈却并不恼,只是心平气和地继续道:“太-祖之世,皇太子、皇子有二妃。见今皇室子息凋敝,更需为子嗣计,效太-祖之法。”裴弈叹了口气,“届时也为长哥儿选个正妃,长哥儿的封地快要定了,等纳了妃,正可之国就藩。”
裴琰脸色一白。娶媳妇他愿意得很,但就藩是绝对不愿意的,他可是将来要坐上那个位置的人。
裴玑微微冷笑:“那您单只为大哥选便是,不必带上儿子。”
姚氏见裴弈面色阴沉下来,怕他当场发作,朝裴玑打了个眼色。裴玑明白母亲的意思,垂眸道:“儿子想与父亲单独叙话。”
裴弈一笑:“也可。”说话间起身往外走。在路过姚若婠对面时瞟了她一眼,目光微动。
八月十五,桂魄清亮,万里饰银。
待到四下没了闲杂人等,裴玑冷声开口道:“父皇,您何必要拿这法子来逼迫儿子呢?”
“何谈逼迫,”裴弈负手看着他,“这原本就是迟早要做的。我方才所言,也确乎是出自肺腑。你不要满脑子想着情爱,你应当知晓,子嗣攸系社稷安稳,你又是皇储,更当知悉其中利害。”
裴玑冷笑道:“父皇倒是无私啊,还没为自己点绣女,就要先为儿子选淑女了。”
“你!”裴弈被他激得一股火气窜上来,要动怒时又想起不能乱了方寸,当下缓了口气,“你不要说话夹枪带棒的,你应当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身份,你肩上将来担负的是江山大业。”
“我只娶一个媳妇也不干江山大业什么事儿,我媳妇又不是不能生,”裴玑眸光一转,“儿子听闻父皇已在遴选南征的武将了,那又何必再来刁难儿子呢。”
裴弈心道那不是找不着合适的么?倒也并非真是朝中无人,只是他已经先入为主地选定了裴玑,再转头去看谁都觉得是绠短汲深,不能胜任。何况,他的确一早便打着给两个儿子选几个世家女的算盘。
“那好,南征与选妃,你挑一个。”裴弈终于抛出了条件。
“儿子哪个都不选。”
裴弈冷着脸道:“那就不必多言。”
“儿子不想与父亲闹得太难看,”裴玑神容平静,一双眼眸却是阗黑若无垠的夜,“儿子从前帮父亲打蒙古女真,后来帮父亲夺天下,儿子自问这一路以来也算是帮了父亲不少忙。这诸般种种,父亲自可去回想。父亲若还念着儿子的好,便不要做那等令父子失和的事。”
裴弈轻嗤一声:“你还是太年轻,不知权位稳固的要紧,只是镇日想着雪月风花。不是父亲不念你的好,父亲是为你好。”
裴玑冷笑:“儿子忽然觉得,之前应当再拖一拖的,让父亲在山海关多吃点苦头,大约才能记得更清楚些。”
裴弈登时不豫,却是憋了半晌说不出话来。他自然知道当初儿子帮了他多大的忙,这件事无论何时提起都是他的软肋,也提醒着他,他这个次子于他而言是不可或缺的。
裴弈阴着脸站了半晌,缓和了语气道:“要不,我把你那个姚表妹赐给你当个选侍吧。”
裴弈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自打姚若婠入宫来看姚氏开始,他就打起了她的主意。阿玑是个孝顺孩子,姚若婠是他母亲的娘家侄女儿,他可以冷落旁人,但好歹看在他母亲的面上也不能冷落了姚若婠。一旦楚明昭的独宠被打破,往后就好办了。
裴玑不需思量便能一眼看穿他父亲的心思,当下冷冷一笑:“儿子早说了,儿子只要明昭一个。父亲也不要想当然,无论谁家的姑娘,儿子都不会再要的。”言罢,也不待裴弈开言,回身就走。
裴弈骨子里也是个强势霸道的,如今被儿子落了脸面,恨得跌足抽气,却又无可奈何。
他转头望向灯火荧煌的大殿,倏忽一笑,他颁旨给他选好,他还敢抗旨不成?
翌日,裴玑回得有些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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