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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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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这么时候没错,可是……”阿顾结结巴巴的道,“姚家姐姐明明是倾慕圣人的呀!”到如今,她还记得,那一日在琉璃亭初遇,东洲桃花织成漫天的绯色,姚良女的神情在满洲桃花色泽映衬下骄矜飞扬,注视着姬泽的目光是那样的明亮多情。任何人都能够明显的看出来,姚良女心目中对姬泽的情意。就连陶姑姑都以为姚良女是很有可能的未来皇后人选,那么美好的一个小娘子,前途一片清朗,眼见的人生要像是蜜糖织的似的,甜的摸不着边,一个转眼之间就沦落至此,如何让人接受的过来?

“那有什么办法?”姬红萼叹了一声,唇角噙着淡淡讽意,“谁叫她自己行为不谨,让人给算计到了呢?”

“算计?”阿顾一双荔枝眸抬起来,喃喃重复。

“当然是算计呀!”姬红萼转头瞧了阿顾一眼,“姚二娘虽然不够聪明,但对我皇兄确实是一心倾慕的,绝对不可能和那李三郎私下相会。更何况,那李三郎素来名声不佳,章台走马,走狗斗鸡,有纨绔之名,并不算是闺中女子的良配,姚二娘就算没有皇兄的事,眼瘸了也不会看上他,却被一群人抓着和李三郎共处一间斗室,不是被人算计了又是如何?”

阿顾低头默然片刻,对于东都锦绣繁华中所藏着的森冷杀机,她虽之前也料到过一些,但如今经过了姚良女的事情,才真正真实感觉到了一些。明明姚良女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却偏偏境遇沦落,也就越发显得凄凉。

此时她正坐在十公主临波阁的罗汉榻上。阿顾虽得宠爱,但到底在宫中根基还浅,若非是太皇太后和丹阳公主希望她知道的消息,便没有法子打听出来。倒是十公主虽是不得宠的公主,在宫中底层却经营了一些门路,燕王姬洛在宫外,更是能够打探到更多消息,姬红萼和姬洛交好,从姬洛处听得了一些丹园当日之会的内幕。

“哟,说起来阿顾真是稀客呢,”天光透过窗子洒在两个女童面上,将两位小贵女的面色照的一片明亮,姬红萼瞧着阿顾挑眉道,“日常都是我到你的鸣岐轩去,今日你到我的临波阁来,倒真是稀少呢!”

阿顾和姬红萼最是相熟,闻言嘻嘻一笑,撇了撇唇,“你往皇祖母那儿请安,顺便先拐到我那儿坐一坐,自然是再方便不过的事情。我腿足不少,本就少出仙居殿,只要聚在一处,在什么地方有什么关系,你难道还计较不成?”

姬红萼扑哧一笑,伸手刮了刮阿顾的鼻尖,“伶牙俐齿的家伙!”姐妹二人在罗汉榻上亲亲热热的坐下,阿顾啜饮了一口手中捧着的扶芳饮子,迟疑片刻,开口问道,“那姚二娘子,……真的不行了么?”

姬红萼知道她问的意思,犹疑了片刻,开口道,“这要看皇兄的意思了!”

“如果皇兄愿意的话,就是想要她为皇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周朝讲究一些女子名节,可是周朝皇室也是个最开放的地方,就是再荒诞不过的事情,也曾在皇室中发生过。想当年,应天女帝曾做过太宗皇帝的才人,高宗皇帝喜欢,还是把这位名义上的庶母从感业寺中接了出来,后来甚至对抗朝臣将其立为自己的皇后;就是唐贵妃,也曾经是先帝亲弟齐王姬琛的妃子,先帝神宗最后不也是把她纳入宫了么?只要皇帝能够掌握实权,且有足够的意愿,很多听起来不可思议的事情,不是不可能发生的。

可是,如今大周帝座上的这位年轻的皇帝,肯为了他的这位表妹费这个心么?

阿顾不知道,她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只有祝福她……日后顺心了!”

姚良女的事情犹如一滴水花,于当事人自然是惊心动魄,但在这偌大的太初宫中,也不过是一个令人惊讶的谈资,彼此慨叹一番,也就过了。只有偶尔,阿顾想起那一日桃林中的姚良女,心中不禁有些怅然。

这一日,过午的阳光铺在鸣岐轩前,呈现一种透明的白色,廷中花树都有些无精打采,鸣岐轩东次间百鸟朝凤纱屏静谧轻薄,香几上白瓷莲花尊香薰沉水香缓缓吞吐云雾,阿顾一身素色小衣躺在紫合楠木小榻上,青衫的闵医女跪坐在榻后,双手交握按在她的膝弯之处出力按摩,阿顾面上泛着淡淡的润意,时不时滴下一滴汗珠。碧桐跪坐在一旁,神情关切的照看着阿顾,用手中的帕子擦拭阿顾额头。朝着阿顾微微一笑,笑容中包含着关切之意。

待到这一日按摩结束,闵医女向阿顾告退,提着药箱退了出去。阿顾披着一件白底烟红衫子从楠木小榻上坐起来,问道,“碧桐,我刚刚瞧着你在闵医女按摩的时候时不时观望,好像在观察医女的按摩手法,你……可是有什么想法?”

碧桐诧然一惊,“娘子你知道了!”复又沮丧低头道,“奴婢还自以为做的隐蔽呢。既然你都察觉了,只怕闵医女也察觉了。”

阿顾看着她温和笑道,“你想学按摩么?

碧桐沉默片刻,道,“是!娘子,……我蒙你恩典,从湖州带入了东都,您甚至求了公主,让我进宫来侍奉你。碧桐自知资质平庸,所能依仗的,不过是和你旧时亲厚关系。可是咱们再是亲厚,我也不能指望你事事揽下,若想要在这座宫廷中长长久久的生活下去,还是得靠我自己。我想过了,我若想要一直留在您身边,就一定要有一样拿手的活计。如今的鸣岐轩,那些伺候娘子盥洗穿衣打扮的事情,桃儿、杏儿小丫头都可以做。精明强干统领鸣岐轩我是比不过金莺姐姐,打理衣裳也是绣春姐姐的能事,我想来想去,娘子因着身子缘故,怕是要常需按摩的。我是从湖州乡下来的,只有一把子力气,若是学会了闵医女的按摩手法,日后对您总有一些用处。”

阿顾凝视着碧桐,心情微微一震。

她一直念着昔日湖州的情分,也喜欢碧桐的敦厚勤恳,所以在鸣岐轩中处处善待她。只是不曾想到,昔日那个天真纯稚的小绿儿,也在无人知的角落中渐渐成熟起来,有了自己的规划和想法。

这真是一件好事!

“娘子,”碧桐在她奇异的目光下渐渐不安起来,“娘子,我是不是有些犯傻了?”

“不,”阿顾收回目光,微笑道,“你想的很好呀!”

“真的?”碧桐灼灼的看着阿顾。

“嗯,”阿顾笑着点头,“碧桐,你可想好了?若真有心,我日后便跟闵医女说,让她多指点你一些。”

碧桐眼睛一亮,忙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要的要的。”她望着阿顾,唇边绽出天真甜美的笑意,亲昵道,“娘子,你待我真好!”

这一日午时,闵医女照往常一样背着药箱前来鸣岐轩。阿顾披了一件白底烟红衫子坐在楠木小榻上,开口道,“闵医女,阿顾有事相求。”瞟了侍立在身旁的碧桐一眼,“我这儿有个丫头,也没什么别的出息,只是性子忠诚,心中有些傻念尚值得称道。她想要随你学一学按摩手法,不知医女可否愿意相授?”努了努嘴,身边小丫头菊儿捧出一个托盘,上头拜访着十两银钱,“阿顾也曾听说过一些拜师学习的规矩。若你肯应下,自有相应束脩奉上。这丫头四时八礼也不会落下。”

碧桐上前一步,在闵医女面前跪下,虔诚拜道,“医女,碧桐诚心求教,还请医女大人教我。”

闵医女怔了怔,垂下眼眸,微笑道,“碧桐,是吧?你对顾娘子忠心耿耿,有这份向学之心,也是好的。只是按摩一道博大精深,奴婢纵在太医院浸淫十年,如今不过略得皮毛而已,你既想学,我可以将基本手法教授于你,剩下的更多东西需要你自行揣摩,至于你能够学成什么样子,就要看你的悟性了。”

碧桐面上露出喜悦之色,再拜道,“多谢医女。”

闵医女跪坐在楠木小榻旁,开始动手给阿顾按摩。这一次,不同于平常,她会让开一些让碧桐观看自己的按摩姿势,时不时停下来给碧桐稍稍讲解。碧桐跪坐在一旁,学的很是认真。

待到按摩结束,阿顾进耳房盥洗换衣,闵医女收了束脩,提着药箱对碧桐道,“……这些基本手法我已经是教给你了。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揣摩了。这些要靠你的资质和悟性,我也帮不了你多少了。”

碧桐再度拜下去,心悦诚服道,“多谢医女指点,奴婢会私下里勤加练习的。”恭恭敬敬的送了闵医女出去。

阿顾进了耳房,用热帕子擦拭过按摩后的淡淡汗意,方换了一套玉色水仙衫子,留仙飞花裙,重新涂了香脂,从鸣岐轩出来,往仙居殿这边过来。穿过和光殿往仙居殿的角门,远远便见一个人影跪在仙居殿台阶之下。

时间已是午后,太阳已经过了今日的最高点,却依旧灼热非常,阳光洒在廷中地上,染成一片淡淡的白色。少女跪在太皇太后的仙居殿阶下,背脊倔强的挺直着。

那是……

阿顾怔了怔。

姚良女!

第27章 光风流月初(之离殇)

这是在丹园出事后,阿顾第一次瞧见姚良女。

姚良女依旧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裳,与当日东洲初遇相同,容色似乎较憔悴了不少,跪在台阶下,背脊挺直像是一只孤高的鹤,纵然前路荆棘,依旧坚守着自己的清高。来来往往不时有仙居殿宫人从她身边出入,她却都视而不见,只是咬着牙坚持着。

端紫匆匆从仙居殿里出来,看到阿顾,迎了过来,福了福身,“顾娘子。”

“娘子,您今天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她回头看了一下仙居殿,犹豫着道,“……太皇太后如今怕是不得空,您不如回去先等等?”

阿顾收回目光,问道,“端紫姐姐,阿婆如今可是在接见人?是哪个在仙居殿里头?”

端紫犹豫了一下,轻轻道,“是魏国夫人。”

魏国夫人蒋氏,是魏国公的妻子,正是姚良女的母亲。丹园之事刚刚过去不久,魏国夫人这次进宫,想来是为了姚良女之事。只是不知道怎么着,姚良女也一道来了,被罚在仙居殿外跪着。

“我知道了,”阿顾点了点头,面上不动声色,只盈盈笑道,“那我晚些儿过来给阿婆请安。”正要转身离去,却不知怎的,心下有点迟疑,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看向跪在殿阶下的姚良女。

在高大富丽的仙居殿下,姚良女的身影显得分外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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